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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程沛不由得收回了迈出的脚步,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净涪进屋。
    净涪将屋中这一人一鹿的动作看在眼里,然后低头看了五色幼鹿一眼。
    五色幼鹿见净涪看它,眨了眨水润滚圆的双眼,昂着头乖巧地冲着净涪“呦呦呦”的直叫。
    净涪平静地收回目光,迈步往前走。
    经过昨夜一夜的反省,五色幼鹿显然是真的想得明白点了。
    它机灵地往侧旁一转身体,给净涪让出路来。而它自己却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净涪身侧。
    程沛识海里的司空泽看着这一幕,却只当自己完全没看见,更不敢像以往那般挠心挠肺的想要寻出个究竟来。
    等到净涪在案桌边上的蒲团落座后,五色幼鹿还乖乖地趴在净涪身侧。
    “大哥……”
    程沛叫得一声,便也跟着净涪一起坐了下来。
    净涪冲着他点了点头,随手将他手里拿着的那一部《佛说阿弥陀经》推到了程沛面前,示意他收起。
    程沛将经书拿在手上,扫了一眼,只觉得这部经书的经文极其陌生,哪怕他这些时日在这妙音寺里收到的见面礼也都不少了,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字迹。他当下就抬起头,望向净涪。
    “大哥,这是?”
    净涪没有说话,只拿眼神示意,让程沛将这一部经书收起。
    司空泽也在程沛识海里说道:“收起来吧,是好东西。”
    这一部薄薄的经文虽然纸质略有泛黄,但不显老旧,而是淡淡地透出一股时光浸染之后的味道来。而那部经书之上,原本就耀眼金璨的佛光还伴随着通透澄澈的琉璃光,光是看着就能让人心境清明,心绪清净。
    绝对的好东西。
    程沛看了净涪一眼,见他对这一部被司空泽称为‘好东西’的佛经视若等闲,想了想,也不多问,直接收了起来。
    事实上,这样的所谓‘好东西’净涪见得多,毁得更多,如何又能让净涪另眼相待?
    司空泽对此隐有猜想,但他真的不敢再多想,只作未见。
    三人中,唯独程沛一人是真的没看过多少好东西,暂时也还没有那个能力看得出来这一部佛经到底好在那里,但他也不去多想。
    反正他大哥都已经将这佛经放到他面前了,就是表明了他大哥的态度。他大哥总不会害他,那他收下它就是了。
    净涪见程沛收起了东西,转头望了程沛一眼。
    程沛心中明白,道:“我已经准备好了。”
    净涪见状,点点头。然而他却没有动身,只看了趴在他旁边的五色幼鹿一眼。
    五色幼鹿察觉到净涪的视线,当下就急急地抬起眼睛来迎上净涪的视线。
    净涪稳稳地坐在蒲团上,双手托着刚刚倒入热茶的杯盏,垂下眼睑定定地望着五色幼鹿。
    五色幼鹿初初还有些不解,那些滚圆水润的鹿眼里纯澈的懵懂便连旁边的程沛都看得心头一酥,但净涪却还是不为所动,淡淡的视线就那样没有丝毫偏移的看着五色幼鹿的眼睛。
    等到五色幼鹿注意到程沛落在它身上的目光看过去的时候,顿时就明白了净涪的意图。
    它就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地上站起,先是狠狠地瞪了程沛一眼,然后才转过头来,带着水雾的眼睛委屈地看着净涪。
    虽然挨了五色幼鹿一记狠瞪,但此时也已经大概明白净涪意思的程沛也没觉着如何委屈,反而心头痒痒的。那一种麻痒从心头漫出,一直涌到了程沛的手心,令他的一整个手掌也都是麻痒麻痒的,差一点就要伸出手去摸上五色幼鹿那修长光润的身体了。
    不止是程沛,便连程沛识海里的司空泽这时候也都是目光铮亮地盯着五色幼鹿,整个人也在蠢蠢欲动。
    倒是直面五色幼鹿的净涪迎着它委屈的视线看了一阵,目光仍旧毫无所动。但到得最后,净涪小沙弥还是伸出手去,安抚地摸了摸五色幼鹿的脑袋。
    五色幼鹿顿时就高兴起来了。它眼睛里的水雾几乎是立刻就消散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片纯粹的欢喜。
    净涪见得如此,收回手,仍旧用那种淡淡的视线看着五色幼鹿。
    五色幼鹿看着净涪许久,都不见净涪改变想法。无可奈何之下,它再度回头狠狠地瞪了程沛一眼,才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
    见得五色幼鹿答应,一直提着心的司空泽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心放了下来。
    有五色鹿这只神鹿在,不管最后是谁追踪而来,程沛的安全也是可以保障的。
    净涪见五色幼鹿应了下来,点了点头,再度伸出手去摸了摸五色幼鹿的脑袋。
    净涪掌心的温度从来不过微凉,不想旁人一样暖得入心入肺,但却是五色幼鹿最为眷恋的温度。
    五色幼鹿闭着眼睛依恋地在净涪掌心蹭了蹭,直到净涪将手掌收回,它才往后一步退出一小段距离,转头“呦呦”地去叫程沛。
    程沛也不在意五色鹿的小嫌弃。
    他从蒲团站起,面对着净涪深深一拜:“大哥,我走了。”
    净涪看着程沛眼底的微红,手指在温热的杯盏上小小摩挲了一下,却也只是点了点头。
    程沛走到五色幼鹿身前,先向着五色幼鹿浅浅一拜:“有劳神鹿相送。”
    五色幼鹿看着程沛,目光在他和净涪相似的轮廓上转了一圈,哼了一声,又是“呦”的一声。
    虽然仍旧有些嫌弃,但程沛知道,和早前比起来,五色鹿现在对他的态度已经算是温和的了。
    程沛狠狠地握拳,按下自己想要摸上五色鹿那对神异鹿角的冲动,直起身,走到了五色鹿身旁。
    五色幼鹿再度冲着净涪长鸣一声,这才一晃头上鹿角,甩出一片五色神光。
    几乎是立刻,五色幼鹿虚空便开出了一条闪烁着五色光芒的通道来。五色幼鹿横了程沛一眼,当先走入那一条通道中。
    还不等程沛回过神,司空泽当先叫道:“跟上。快跟上!”
    程沛却是回过身再看了原本垂下视线看着杯盏此时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眼睑来的净涪,冲着他笑了一下,这才迈入那一条虚空通道中。
    净涪看着那一条虚空通道在他眼前快速闭合,只是捧起了手上杯盏,浅浅地饮了一口温热的茶水。
    净涪坐得一阵,用尽这一盏茶后,便随手将杯盏搁在案桌上,站起身一路往这庄园里最为热闹的地方走去。
    如今这一处妙音寺庄园里,最为热闹的所在,当数前院正堂侧旁那一处新新建成没三两日的小佛堂。但小佛堂里虽然热闹,可也不过就是聚在那里的人多而已,并不是因为嘈杂。相对于那洋洋济济的一整屋人,这小佛堂其实算得上安静。
    净涪到得小佛堂的时候,最先看见他的不是正在佛堂上首忙活个不停的清沐禅师和净究净磐等沙弥,而正是那些候在小佛堂里的信众们。
    也是净涪步入小佛堂之后,他才发现,这小佛堂里的信众过半都是年纪尚幼的小少年小姑娘们。
    最先发现净涪的,也是一个还没有多少耐心的小少年。他约莫是七八岁的年纪,脸上还带着备受家人疼宠的小孩儿特有的顽劣。
    “啊……”
    尽管小少年反应极其快速地用手捂住了嘴巴,将剩下的那些声音全都堵在了咽喉里,但他的声音还是惊扰了一屋子的人。
    哪怕再是顽劣的小少年,在面对所有人的指责目光的时候,也是忍不住脸红。更何况,这会儿净涪沙弥也已经往他的这个方向望过来了。
    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一道目光,小少年差点没急得在地上找出一条缝隙来钻进去。
    净涪看着这个小少年,无声提了提唇角。他先远远地向往这边望过来的清沐禅师等人合十一礼,然后便迈开脚步,往那一个涨红了脸的小少年走了过去。
    那小少年再是羞恼得恨不能掩面而逃,但他的心神,总也是分出了一部分在净涪身上的。
    毕竟,那可是净涪沙弥啊……
    净涪的脚步不重,足音接近于无,他也没弄出什么声响,但他才刚走出一步,就有人注意到了他,往他这边看来。而随着他慢慢走入小佛堂,又有越来越多的信众注意到了他的到来,纷纷用目光追逐着他的身影。
    他们张开嘴,嘴巴张合,却总是没有声音。不是这些人都无法作声,也不是他们还想着要保持着小佛堂里的安静,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他们不想要惊扰了那一个人。
    甚至如果没有人去注意观察他们的嘴形,怕是不会有人知道,这些人都在叫唤着净涪的名号。
    净涪垂着眼睑,脚步不停,很快就在这一种小心翼翼的无声环境中走到了那个小少年的近前。
    他在那个孩子面前站定。
    那小少年只觉身上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谴责目光不知在什么时候散去,只剩下那一道清浅淡薄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最先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是一双简简单单的黑色僧鞋和一截灰色的僧袍。
    小少年不自觉地摒住呼吸,目光愣愣地往上挪,终于望见那一双宁静幽深的眼睛。
    净涪看着这个孩子,将这孩子尚且稚嫩的五官和那张被扫入记忆角落里的面容对上。
    最后,他扯了扯唇角,伸出手去,摸了摸那孩子的脑袋。
    小少年整个人的脸都已经涨得通红。
    不是羞的,是憋的。
    净涪看了看这孩子,取下他手腕上带着的那一串佛珠,拉起那孩子的手,将佛珠给他带了上去。
    这张记忆里鼓尽所有勇气找上天魔宗驻地就为了去见败给左天行无缘魁首的他,却最终被天魔宗弟子磋磨致死的布满惊恐和绝望的青白面容彻底崩散,取而代之的,是如今站在净涪身前这一个小少年憋得胀红却充满生机的脸。
    净涪将佛珠给那孩子带好,往后退出一步,手指自然上扬,抚了抚那孩子冒着热气的脸。
    感受着指尖间残留的暖热温度,净涪转身便要往佛堂上方去。但他才刚迈出一步,便听得那个孩子结结巴巴却真诚至极的声音:“净……净涪沙弥……你……你最厉害了!以后……以后你一定要继续厉害下去!”
    净涪转身,望入那孩子闪烁着耀眼光亮的眼睛,定定地点了点头。
    小少年长长舒了一口气,顾不得今夕何夕,此地何地,掷地有声地向净涪介绍他自己。
    “我,我叫……”
    顾怀远,净涪记得。
    第211章 卷终末章
    望着那个小少年,净涪点了点头,又是合十一礼,才转身往小佛堂的上首去。
    清沐禅师见净涪过来,询问似地看了他一眼,离着清沐禅师不远处的净元沙弥也转了视线望来,要看净涪的回答。
    净涪知道他们想要问的是程沛,便笑着点了点头。
    净元沙弥也是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才继续忙活着自己手上的事务。
    净涪将净元沙弥的反应看在眼底,也知道自那一日净元沙弥看见狼狈来投的程沛后就总对他多一分关注,也不为别的,只是不忍而已,净涪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清沐禅师点了点头,不提此事,只将净涪招到了自己身前,让他准备给这小佛堂中的信众们递送佛经。
    现如今的小佛堂,上首设了供案佛龛奉了世尊。供案之前又有一个稍长的案桌,案桌正中央摆放了一个香炉。香炉左侧是一个装满了线香的木盒,右侧则是堆成纸山模样的佛经。而佛经前方不远处,又有一个看似不大但容量实在不小的木箱。
    清沐禅师自己站在香炉的左侧,他的左手边不远处站了净究沙弥,而被他安置在他右侧与他近乎处于同一位置上的,是刚刚才过来的净涪,净涪右侧和净究沙弥处于同一位置上的则是净元沙弥。除了他们四人之外,又有净磐沙弥和净步沙弥站在了小佛堂左上角的那一口铜钟前。剩余的三位沙弥,则在庄园院门处守门,充当临时的知客僧。
    清沐禅师见得诸人皆已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便看了一眼净磐和净步两位沙弥,单手合十一礼。
    净磐和净步两位沙弥会意,双手合十还得一礼,便就扬起钟柱,敲响铜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