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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他真的不是在表示对他的质疑吗?!
    他为什么要向净涪求他证道后亲笔誊抄的《佛说阿弥陀经》?为什么不问他要?
    他是天静寺的真正开山祖师,他从西天佛国净土中归来,这景浩界中,再无人比他更有资格、有实力通解《佛说阿弥陀经》,为什么不问他要?!
    清苦他……根本就信不过他吧!
    因为他还是慧真的时候误解了《佛说阿弥陀经》,因为他此前千万年一直都在漠视着景浩界的这些弟子们的修行,从未有过提醒,因为他这千万年来放任他们一代又一代的修行带着疏漏和缺陷的《佛说阿弥陀经》,因为他此时需要重整景浩界天静寺道统,因为他需要重新刻印他在景浩界佛门一脉的印象……
    清苦,包括景浩界各大佛寺的那些大和尚们,他们面上待他恭敬、恭顺,但凡他的谕令,他们都别无二话,可事实上,他们却是躲在那样的面具背后冷眼旁观,想要从他与那净涪明里暗里的较量中占尽便宜!
    清苦,就是这些人中第一个站了出来的人。
    净涪那个比丘,谁都知道他的日后无可限量。虽然目前妙音寺一脉道统已经立下,他当不了妙音寺一脉的开山祖师。可因为妙音寺一脉出自天静寺,但此前妙音寺压根就没有立寺的根本佛经,所以这会儿妙音寺一脉也只是脱离了天静寺而已,还不能真正和天静寺并立。
    妙音寺,连带着其他妙潭、妙安、妙定、妙空、妙理五寺,它们比天静寺差的不仅仅是时间和门人,还包括立寺的根本。
    而现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出世,令妙音寺先妙潭、妙安、妙定、妙空、妙理五寺一步,补足了最重要的根基。
    有了立寺根本的妙音寺,将能进一步明晰自身的超脱理念,清楚自己前进的方向,真真正正的独立于天静寺之外,独立于净土一脉之外,承继佛国禅宗一脉,真正的立下禅宗传承。
    而在这中间,净涪就是最重要的那一环。
    他将收集散落在各处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汇聚成典;他将解读《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义,将它传扬于世;他将真正地在各种意义上立下禅宗一脉……
    而且最为关键的一点却是,现在的妙音寺虽然已经脱离出了天静寺,可因为它本身的根本佛典没有现世,出身妙音寺的佛门弟子们此时修持的也多是天静寺传出的《佛说阿弥陀经》、《佛说无量寿经》、《佛说观无量寿佛经》。
    哪怕是净涪也不例外。
    这样的净涪……
    等到他了道之后,他所亲笔誊抄的《佛说阿弥陀经》,包含的将不仅仅是他对《佛说阿弥陀经》的种种感悟,必定还有他禅宗一脉的佛理。
    有了那一部《佛说阿弥陀经》在手,清苦不管是想要将那些已经参悟《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弟子再渡化回来,还是想要从此转入禅宗一脉,又或是想要以里头的佛理为矛,破开他当年立典之初就划下的藩篱,真正的走入净土一脉,也不是不可能。
    恒真僧人冷冷地看了一眼静礼寺的主持云房方向。
    净涪将动摇我的根基,真正的在景浩界中立下禅宗一脉,有世尊在,有《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我阻拦不了,只能退让,只能静等,可你?
    你有什么?
    你凭的什么?
    你又算什么?!
    恒真僧人站立在静室里,微闭双眼,心神分化出一缕,投入天静寺的某一处。
    天静寺的一处法堂中,一位原本正在给诸位祖师添注灯油的大和尚心神一动,抬头望向上首慧真罗汉的罗汉金身,却见罗汉金身的双眼处一片佛光显现,隐隐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举头三尺有神明。
    这是一门但凡立下塑像、画像、神位等等诸如此类媒介的神佛都能运使自如的神通秘术。
    他们可以凭借塑像、画像、神位之类的媒介观望天地众生,跨越空间传谕令旨。
    早前,恒真僧人是在观望静礼寺,而现在,他却想要做些事。
    大和尚心神一跳,连忙将手中的灯油搁在了案桌上,自己向着那一尊罗汉金身跪了下去。
    “弟子清余,拜见祖师。”
    第354章 天静寺中
    恒真僧人看着跪伏下去的清余大和尚,语气淡淡,辨不清喜怒:“清余,你传我谕旨……”
    “静礼寺主持清苦,总理静礼寺事宜数十余年,……功莫能概。然今清苦心神俱损,年老体迈,恐难以再经理静礼寺诸事,……着静礼寺另选主持理事,上报天静寺……”
    清余大和尚静静地跪伏在地,听完恒真僧人说完谕旨,他叩首一拜,口中称道:“弟子领命。”
    恒真僧人一颌首,散了金身罗汉眼中的佛光,收回了分出去的那一缕心神。
    清余大和尚感觉到恒真僧人离开,才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领了恒真僧人谕旨的他也没有立时招来众人,将恒真僧人的意思传递下去,反倒再一次提起了被他搁在案桌上的那一壶灯油,给法堂里的灯盏一一续上。
    他的表情认真,动作缓慢且细致,浑不似刚刚接到了一位祖师谕旨的模样,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
    一直到这法堂里的所有灯盏都盛满了灯油后,他才施施然地提了手中并没有比早前空多少的油壶转出了法堂,一路回了他自己的云房。
    随侍在他身侧的小沙弥们本在院子里洒扫,抬头却见他从外头回来,连忙停下手上动作,双手合十一拜,道:“师父。”
    “嗯,”清余大和尚停下脚,对他们点了点头,口中吩咐道,“你等去……”
    他一气点了将近十位大和尚的名号,才停顿了一下,与他们到:“说有事相谈,请他们过来一趟。”
    两个小沙弥听清余大和尚点将一样一气点出近十位大和尚的名号,一时都紧张得摒住了呼吸,集中所有精神牢牢记下清余大和尚吐出的每一个字,心中半点杂念都不敢有。
    直到那些被清余大和尚点出名号的大和尚们一个个地走入清余大和尚的云房,他们才敢对视一眼,去看对方眼底的惊惶。
    出事了……
    被重重禁制严密防护的云房里,清余大和尚坐在上首的蒲团上,阖目入神。
    近十位大和尚陆陆续续从云房外踏入正堂,见清余大和尚这般情状,相互对视一眼,但谁都没有作声,依着往日里的习惯找到自己的位置,也闭上了眼睛养神。
    没有谁有心闲聊。
    待到最后一位大和尚落座后,清余大和尚才慢慢睁开眼睛,团团看了一圈左右,不慌不忙地道:“刚刚,那位恒真祖师传来谕旨,着我等撤下静礼寺清苦的主持一职,另选一位师兄弟担任。”
    在座的大和尚们听着,都不由得拧起眉关。
    “废去清苦的主持之位,是为的什么事?”
    另有一位大和尚在心底算了算,抬头看向清余大和尚,询问也似的道:“可是因为那位净涪比丘?”
    “算算时日,他这会儿约莫是在静礼寺。”
    清余大和尚冲着那位开口的师弟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又有一位大和尚开口问道:“因着那位净涪比丘?是那位净涪比丘做了什么,还是清苦他做了什么,竟然惹得那位恒真这般下手?”
    “我刚观照了一遍,静礼寺那边……”都不等清余大和尚开口,便有另一位大和尚接话,将静礼寺这数日里发生的事情无所遗漏地与诸位大和尚说了一遍,到得最后,他还颇为肯定地下了一个结论,“我们这位祖师,大家也都了解,会做出这样的反应其实也很正常不是?”
    “对他,确实是用不着这般大惊小怪。”
    “恒真他是疯魔了么?清苦都已经为了静礼寺弄成现在这般模样,竟然还不让他荣退,硬要让我们出面剥去他的主持身份,这是将他看成什么了?!”
    “哼,他不早就疯魔了么?你今日才知道?”
    一时间,这正堂里坐着的诸位大和尚你一言我一语的,险些没将这云房变成凡俗里的闹市。
    清余大和尚听得一阵,等到诸位师兄弟慢慢地停了下来,才开口说道:“那么,我们让他荣退如何?”
    听得清余大和尚的话,一众大和尚沉默半响,终有一位大和尚长叹一声:“虽然我等确实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但可惜,时间还是太短了,时机也未到……”
    其他的大和尚也都是默然点头。
    清余大和尚见状,便知此事已定,略一点头,道:“接替清苦担起静礼寺主持一职的人选,便待我问过清苦之后再说。”
    在座的大和尚又是齐齐点头:“应该的。”
    不管他们目下心思如何,但只要他们还没打算和恒真僧人撕破脸面,那么他们就不可能完全无视恒真僧人的意思,尤其是他还正式地下了谕旨。
    但是无法拒绝不代表就要全盘接受。这件事情里头,还是有些能通融的地方的。譬如,清苦虽然不能继续坐在静礼寺主持的位置上,但他们可以让他为静礼寺也为他自己挑选一个恰当的继任者。
    确定了这件事情的解决方案后,清余大和尚却是正色道:“现在,我们再来商量商量该如何解决我们与那净涪比丘、与那《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那一份因果。”
    他顿了一顿,环视了一圈堂中的诸位大和尚,道:“我等要在替我天静寺一脉争取到最大利益的同时,向净涪比丘表达我等的善意。这是我们早前的共识,但现在,我觉得我们还需要注意一点。”
    堂中的大和尚们齐齐抬头看向清余大和尚,心中也已经能够预想得到清余大和尚接下来会说的话。
    “轻易可别再挑动恒真的疑心了。”
    一位大和尚叹了一口气,点点头,也看了其他大和尚一眼,接话道:“虽然很难做到,但我们确实需要注意了。”
    在场一众大和尚俱各点头。
    是该注意的。
    他们可不希望以后三天两头的聚在一块儿就为了给哪家寺庙再挑选一个合适的主持。
    虽然这样确实能够更加直接更加快速地削减恒真僧人乃至慧真祖师在景浩界佛门中的威望,也能让他们更轻松地重整天静寺一脉,但他们却不愿意。
    作为祖师,哪怕整个佛门都已经大体了解他的性格,他们也总需要给他留下一块遮羞布。
    清余大和尚见堂中的各位大和尚已经达成共识,也没再继续往下说,而是看向了其中一位大和尚,诚恳嘱托道:“那么清康师兄,静礼寺以及下方各脉山寺的事情,就请你着手处理了。”
    在清余大和尚下方坐着的清康大和尚颌首道:“师弟放心。”
    清余大和尚合手便是一礼,尔后,他抬头看了一眼天静寺的主持云房,“至于清见师兄那里,就由我来。”
    堂中的大和尚们听闻,也都是合手一礼,道:“有劳师兄/师弟了。”
    这些聚在一起的大和尚们并不都需要在这件事上出手,他们没那么闲,而且也太过浪费。
    一位大和尚,哪怕是只在天静寺中安心静修不愿意参合诸般琐事的大和尚,他的智慧、能力乃至影响力也都不可低估。毕竟,不是随便哪一位大和尚都能在天静寺里安安稳稳地站立脚跟的。
    他们聚在一起,为的是恒真僧人。
    或者说,是慧真。
    慧真作为景浩界佛门祖师,虽有传佛弘佛扬佛之功,且功莫大焉,可他着意删减佛义,使部分关键佛理缺失,延误世间佛修千万年,过亦难掩。
    功劳汇聚功德福德,过错牵引业力恶果。此前的千万年间慧真罗汉已经享尽福报,所以他即便心境蒙尘,也仍然能够成就罗汉果位,但如今,也该他来尝尝那业力的滋味了。
    哪怕不能令那位慧真祖师跌落罗汉果位,也必得将他请出天静寺乃至景浩界佛门掌控者的范围。
    他们这一代包括这一代之前的祖祖辈辈确实都被耽误了,但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弟子们走上他们的老路。
    身为师长,就该有为人师长的模样。
    清余大和尚站起身来,向着下方众位大和尚合十一拜。
    堂中的诸位大和尚也都齐齐起身,弯身向着清余大和尚一礼。
    他们,乃至跟在他们身后的数十近百位大和尚们,都是为的这一个目标才站到了一起。
    站在院门边上的清余大和尚送走最后的清康大和尚,回头看见随侍在他身侧犹自面带惊色的两个小沙弥,笑了一下,安抚道:“不用担心,没事的。”
    两个小沙弥们看着清余大和尚的眼睛,慢慢平定心情。
    待到他们心情终于平复下来,他们才迟疑着开口道:“师父,这是……”
    他们这禅院里,还是第一次聚齐了这么多位大和尚。其里头很有些大和尚甚至还是第一次踏足这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