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菲几乎是本能的向楼上连滚带爬的冲了上去,因为那一瞬间,她连一丝丝的想法,脑袋里像是被无数炮火连番轰炸过的战后场地,除了废墟和疮痍什么都没有剩下。家里的门没锁,客厅里已经凌乱不堪,抱枕、玻璃、果盘摔得满地都是,陆菲瞟了一眼并没有停下,踩着玻璃碎片直接跑了进去。她一把推开了白英卧室虚掩大半的房门,站在门口先是一惊,小小挪了两步,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白英躺着在地上,双手瘫在两侧满是血。她右侧腹部的血迹已经晕成了深深浅浅的一团,伤口仍不住的往外冒着血,在她的白色毛衣上渐渐扩散开来。地板的血渍浸到缝隙里,已经大半干涸。在那样刺眼的鲜红与墨红颜色里,白英的脸色和唇色显得越发惨白,她微闭着双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陆菲的呼吸急促,她探出上半身,手指颤抖的试探着靠近白英的脸,却在快贴近她鼻翼的时候倏然的收回了手。陆菲秉着呼吸,在那样死寂的房间里,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几乎是在嗓子眼剧烈的跳动。她使劲咽了咽喉咙,不去理会耳边自己喧天的心跳声,努力的压抑着自己不吐出来,颤颤的再次伸出手。
陆菲的手指触碰到白英皮肤的一瞬间,白英忽然微微的蹙了蹙眉,发出了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呻吟声,陆菲听闻全身一松,瘫坐在了地上。白英身体冰凉的温度仍留在陆菲的手上,沿着她的指尖一点点弥漫开来。这样的凉意裹挟着深深的恐惧在她全身游走,直到将她的心脏一层层包裹起来,最终拖入深渊。
方萌捡起来地上的衬衫,跟着跑上了楼。他站在门口看见客厅的样子,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他走进门,将衬衫搭在沙发背上,直奔卧室而去。他见状没在陆菲身边停留,而是直接绕过了她,简单的检查了白英的伤口,然后跑到客厅,在沙发上抓起一个抱枕跑回卧室踮起白英的腿,又迅速脱下自己的白衬衫按在了伤口上,并用外套盖住白英。他在几十秒的时间里将这些做好,然后掏出电话拨打了120,简单的说明了情况和地址。
方萌攥着手机,犹豫了几次还是开口问:“陆陆,需不需要报警?”
陆菲的目光在他被血染红的手和白英惨白的脸上转了几圈,张了张嘴,终究低下头,目光暗淡的轻轻摇了摇头。
白英被救护车接走后直接进了手术室,签字的时候陆菲的手抖到连竖都写不直。那医生看见她的样子直叹气问:“你俩爸爸呢?家里没有别的大人了吗?”
陆菲没回答,她两只手死死的握住笔一笔一笔的写完了名字。方萌见她写完扔下笔,轻轻揽着她的肩膀礼貌的回答:“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俩可以处理。”
医生没再理会,收回签字笔说:“那把费用先交上吧。”然后转身回了手术室,他临关门之前看了陆菲一眼,陆菲单薄的身影和空旷的走廊让他心底泛起了一阵苍凉,他握了握门把手,轻声安慰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伤口不是很深,只是创面大,所以失血量大,但血库血量充足,只要没伤到别的脏器问题应该不大,你先不用太过担心。”
陆菲低着的头微微点了点,哆哆嗦嗦的道了句谢。手术室门关上时发出极其细微的咔哒声,让陆菲的心里跟着咯噔一下。她是害怕的,跟着救护车来时的路上陆菲脑子里反反复复的想的是自己和白英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起自己和白英吵过的架,拌过的嘴,心里有着无尽的懊恼和悔恨。方萌不停的安慰着她,但她一句也听不进去,她只剩下一个念头:如果白英有事,自己也不活了。
方萌扶着陆菲坐下后,给安平欣打了电话,简单的说明了情况。十五分钟后方萌在医院门口接到了方清则和安平欣,几个人办好了所有手续才回到手术室。走廊里的灯光白晃晃的没有丝毫温度,陆菲站在尽头,垂着头侧身靠在墙壁上。她听见脚步声恍恍惚惚的抬起了头,陆菲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血色,她微微抽了抽鼻子,直起身深深鞠了一躬说:“谢谢叔叔阿姨,我会尽快把医药费还上的。”安平欣看着陆菲眼圈一红,一步上前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的安慰道:“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陆菲缩在安平欣的怀里,微微的颤抖着,安平欣身体散发出的温暖让她起了战栗,陆菲微微的点了点头,喃喃的嗯了一声。
手术是两个小时后结束的,手术室灯光熄灭的一瞬间,陆菲全身一凉,仿佛一只踩了电门的猫,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陆菲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两步上前抓住了正开门医生。那医生拉下口罩轻轻点了点头:“手术很成功,病人没有危险了。只是失血过多,还需要再观察一晚,放心吧,没事了。”陆菲听闻一喜,连连着点头,不停的给医生鞠着躬道着谢,一颗心总算归到了原来的位置。
白英直接被送进了观察室,由护士照顾着。因为没分病房,所以几个人只能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陆菲趴在玻璃上看着白英胸前的起伏越来越均匀,才渐渐的放心下来。陆菲将视线稍稍移开,便透过玻璃看到了安平欣帮方清则捏了捏胳膊。陆菲转过身,走到安平欣的脚边蹲下握住安平欣的手说:“阿姨,今天辛苦您和叔叔了,真的很感谢。我妈妈已经脱离危险了,而且有护士照顾着,我自己守着就行。叔叔身体不好,早点回去休息吧。”
安平欣看了看方清则,他的心脏不好,本就不能熬夜,再加上这几天有些感冒,脸色总是有些不好。安平欣有些犹豫倒是方清则先开了口:“叔叔的身体挺好的,别听小方瞎说。我们回去也是放心不下的,还不如在这安心呢。”
陆菲还想开口在拒绝,却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开口。方萌扶起陆菲,轻轻摇了摇头说:“没事,我们陪着你。”
后半夜方清则发了烧,安平欣陪着去急诊扎了针。陆菲内疚的不行,一会道歉一会道谢,又连连嘱咐:“扎完针一定要回家休息”,陆菲在楼梯口目送着两个人离开,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也没有动。她拧着眉毛,满脸都是自责。方萌轻轻碰了碰陆菲的肩膀:“放心,没事的。老方是经过组织上检验的,这点小伤小病不算什么。”
陆菲的目光穿过空荡的楼梯间,透过窗子望向远方惨白的月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方萌,我欠你的,真是还不清了了。”她的声线像一汪平静的湖水,没有起伏,没有波澜。只是如果你仔细去听,便能发现那声线里盛着的不是湖水,而且满满的悲伤和哀凉。抹不平、化不开、吹不散、沉不下也提不起来。
方萌浅浅吸了口气,站到了陆菲面前挡住她的视线。他弯眉眼温和的笑着,仿佛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不欠我什么,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因为我想做,我愿意。如果真的能有一二于你有益,陆陆,我也高兴的。”
陆菲抬起头看着他如同一道暖阳,笑容里弥漫着自己渴望却不可即的温暖。她心脏猛烈的一收,全身的血液瞬间流回心脏,她握了握自己冰凉的手,轻声说了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