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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那道疤痕几乎已经看不见,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透着粉色,贴在白皙红润的脸庞上,瞧着竟有些可爱,皇上盯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和肌肤,眼睛不由直了,迟迟不语。
    灼热的呼吸喷到脸上,柴未樊的脸迅速不及掩耳之势漫上红晕,她倏忽立正,拉开距离,匆匆将纱布重新系好,低着头不做声。
    皇上眼神飘开,咳嗽一声,低头看见案上的书,没话找话,“这个字迹看着很熟悉。”
    柴未樊小小声,“那就是表哥的字迹。”
    皇上惊讶,拿起书,翻了两下,笑:“果然,朕说怎么如此熟悉。”
    柴未樊捋捋头发,调整好心情,看皇上盯着破损的那两页出神,她神色羞愧,道歉:“对不起,表哥,当时郡主突然挥手过来,我一时着急……”
    皇上伸手止住她的话,转向她,正色,“当时那种情况,你自然要用一切手段来保护自己,别说是本书,如果朕当时在场,你就应该拉着朕挡在前面,当然,”他声音温软,“朕绝对会率先挡在你跟前。”
    事实上,过后看到她脸上包扎一层又一层,他真恨不得当时在场,挡到她跟前。
    听着皇上的温言巧语,柴未樊神色恍然,一时回不过来神,倏忽,她别过脸,“表哥,书被我弄坏了,上面文章的重要字眼也找不到了,你看看,你还记得吗?”
    皇上收回视线,认真看书,“朕想想。”
    好一会,柴未樊才愣愣转过头,盯着皇上认真的侧脸出神。
    其实,她根本是故意的,故意惹怒宝阳郡主,故意让郡主扯坏这本书,惹怒宝阳郡主,事情才可能从盛盏破坏先贤之书的事情上转移,后面大长公主和太皇太后罢手何曾不是看在宝阳郡主差点毁了她脸,怕惹怒姑母和皇上,所以才选择后退一步,此事罢休。
    只是,她没想到宝阳郡主一时激怒竟然会朝她的脸打来,她只以为宝阳郡主最多会推搡她,她好顺势摔倒。后面宝阳郡主控制不住挥手,她下意识抽出书抵挡,当时看到皇上的书,几乎毫不犹豫就选了这本书,所为无非是如果宝阳郡主后面一直盯着盛盏破坏书籍这事不放,她就拿她也肆意毁坏书籍的事情回顶,而一本普通的书和皇上早年学过的书,还亲自做过文章的书当然不能相提并论。
    后面事情发展虽然出乎意料,但她的确存了利用皇上的心。
    她低下头,黯然失落,十分自责,“表哥,对不起。”
    皇上顿住,转头看他,“怎么了?”
    柴未樊黯然不语,半晌,抬起脸,抿唇,“表哥你对我真好。”
    皇上默然,笑,“傻瓜,你是我表妹。”
    “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第48章
    短短几日,宝阳郡主被赶出宫的消息便如初春的细风,转瞬间便席卷整个京城,身份低一等次的纯粹路人看笑话,身份等同的兀自待在屋子里闷笑,心里同时道:
    该!让你平日里瞧不起人,依仗太皇太后和大长公主的威势骄纵刁蛮,如今阴沟里翻船了吧。
    不过具体的原因外界不得所知,大家只能猜测宝阳郡主惹新晋的皇上生气了,毕竟这个皇上不比与大长公主关系亲近的先皇,对待宝阳郡主可不会厚待。
    与柴未樊的争执之所以不传到外界,两方都有心阻止,大长公主是怕宝阳郡主划伤柴姑娘的脸的消息传出去,坏了宝阳的名声,惠太妃和皇上是怕柴未樊成为众矢之的,被众人所围攻。
    总之,这几日宝阳郡主的心情简直坏到了极点,在丫头穗夏进来禀报隔壁宣平侯府的大姑娘来看她时,她立即炸了,“滚,都滚出去,本郡主不见人,都滚!”
    穗夏吓得浑身一颤,不敢反驳,恭身疾步走了出去。
    她是鹿夏被发卖后提拔到郡主身边伺候的,郡主心情不好看见她更来气,动辄非打即骂,这时候看见郡主心情又不好了,她不敢再停留,出去告诉大姑娘说郡主身子有漾,不见客。
    大姑娘面上笑笑表示没事,转过身却立即冷了脸,这几日父亲和哥哥虽没在她跟前说什么,但她隐约听到父亲请立世子的事情没被批下来,父亲想让哥哥去城务司当职的事也被推了,这些事情若说没有宝阳郡主的原因在里面,打死她都不信。
    真是一个搅事精,她恨恨地想。
    不止大姑娘,宣平侯此时对宝阳郡主观感也不好,只是看在大长公主和弟弟的面子上,他不曾将这种不满表露出来,只是将弟弟叫到主院,将皇上批了的折子拿给他看。
    靖平侯满心郁闷,闷闷道:“对不住,兄长,都是公主将璇姐儿给宠坏了。”
    宣平侯叹口气,“公主和郡主身份尊贵,便是宠些又如何,只是这教养方面也不该落下,给家里惹来是非事小,让太皇太后失望事大啊。”
    靖平侯心一惊,仔细想想,立即正色道:“这事情是弟弟考虑不周,我这就回府跟公主商量,让公主进宫一趟,兄长无需担心,公主是太皇太后唯一的女儿,又一向聪敏贴心,到时候替璇姐儿赔个罪,太皇太后怎会忍心生亲女儿和亲外孙女的气。”
    宣平侯点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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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未樊在永和宫一待就是十几天,她沉下心学习,练字,时间倒过得很快,长公主和二公主都来看过她,带来夫子上课的笔记,让她静心紧闭。
    这天,迎来了冬季第一场雪,凌晨起来,推开窗子,外面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泛着银光,刺得人眼疼,她闭上眼适应了一会才重新睁开,窗棂上落满落雪,外面还簌簌下着,她嘴角带笑,伸出手,接住雪花,只感觉一点冰凉,随后那点雪花便融化在掌心。
    听晴为她披上白狐皮大髦,絮叨,“姑娘,外面下了大雪,天儿钻骨的冷,您可得注意保暖,若是不小心着了凉,娘娘肯定要奴婢们去外面跪上一整天。”
    柴未樊无奈,“知道了,你别念叨了。”
    转头,邓姑姑端着碗红枣姜汤快步走进来,忙着招呼她,“姑娘,趁热快喝,以驱走身上的寒气。”
    柴未樊走过去,乖巧地拿起勺子,小口地喝,还不忘嘱咐他们,“姑姑,你们也记得一人来一碗,莫要着了凉。”
    “奴婢们都有份,姑娘您放心吧。”
    柴未樊点头,放下心。
    刚喝完红枣姜汤,卷碧抱着一个白色小团子走了进来,小团子缩着胖嘟嘟的小短腿,尾巴尖甩来甩去,再加上胖成一团球的小身子,怎么看怎么憨态可掬。
    看见貔貅,她眼睛一亮,立即招手,“快抱过来。”
    从卷碧手中接过貔貅,她怜爱地抚摸不止,小貔貅到了她怀里,大概也知道到了主子怀里,翻身打滚,十分活泼,惹得听晴和卷碧不住发笑。
    柴未樊的心情也平白好上几分。
    貔貅是一只狗,准确地说,是一只浑身白毛,只尾巴尖坠着一抹灰的小不点,她被关禁闭后没几天,皇上突然着小太监送来一只狗,上面附着一张纸。
    貔貅,陪你解闷。
    柴未樊秒明白,貔貅是这个小家伙的名字,传说中的貔貅是一种长相凶猛的瑞兽,但是看到跟前打滚犯蠢的小不点,她默默地收回想法,只能说皇上的期望是好的,但是小不点估计够呛,恐怕达不到他的期望了。
    貔貅刚送来时,她还有些担心,怕宫里养宠物会给姑母带来麻烦,特意去请教姑母,姑母笑着说:“没事,这是你表哥对你的一片心意,你收下吧,后宫不能养宠物,主要是怕冲撞到后宫主子,尤其是有身孕的主子,但现在后宫空虚,主子拢共就那么几个,你平常看好它,不要让它乱跑就行。”
    本来柴未樊就不闷,貔貅来了,她就更不闷了。
    这场雪直到中午才堪堪停下来,柴未樊用过午膳,带着貔貅去院子里踩步子,早有人将院子中的雪清扫到一边,小貔貅一出去就撒着欢跑了,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她,嗓子眼哼唧哼唧,似乎催促她快点。
    柴未樊笑笑,慢悠悠朝小貔貅走去,院子里的海棠树枝挂满苞雪,远远望着,如同一幅画似的。
    院子门口立着几个人,静立不动,恍如一座座雕像,又恍如不想打扰这美好的一幕。
    还是卷碧率先发现他们,当即小小惊呼一声,“扑通”跪下,“参加皇上。”
    柴未樊闻声回头,看见皇上,她双眼立即盈满笑意,笑眯眯原地行礼,“参见皇上。”
    皇上伸手让她们都平身,自己转而带着几个人走过来,柴未樊好奇地看向他身后,一个中年男子,还有两个背着木板,提着箱子的小太监,以及常不离皇上左右的许顺达。
    皇上走到她跟前,给她介绍,“这是常画师,今日下了场大雪,长姐突然想画幅雪景图,温太嫔娘娘也给二妹画了一幅,朕想到你,关在宫中,不能出去,所以特意带着画师过来。”
    柴未樊眨眨眼,有片刻没反应过来,随后,她看向常画师,眼含好奇,这就是宫廷养着的画师,听说他专为皇室中人作画,平常画作,绝不允许传到宫外。
    她嘴角弯弯,“谢谢皇上惦记臣女。”
    许顺达上前,笑眯眯,“姑娘看看站在哪里,奴才瞧着那棵海棠树就不错。”
    柴未樊回头,看看雪落满枝,身披白衣的海棠树,点头,“好,就在海棠树下吧。”
    说着,她想就这样走到海棠树下,听晴连忙上前,悄声说:“姑娘,前几日做那身嫩粉色衣还没穿过呢。”
    听到听晴的话,她下意识低头,看向身上这身衣服,就是平常的穿着,除了外面的狐皮大髦,里面的衣服半新不旧,以此作画着实有失礼义,她转头,不好意思笑笑,“皇上,我先进去换身衣服。”
    皇上带着笑意点头。
    常画师看着转身回房的柴未樊的背影,心下感叹,这就是让皇上特意跑一趟,还专门提了要求的柴四姑娘啊。
    约莫半盏茶功夫,柴未樊出来了,身上一新,嫩粉色衣裳仿佛初春的桃花,映着人面泛红透粉,脸上也上了个淡淡的妆容,桃花骨朵玉耳环坠在脸侧,真分不清究竟是人面红还是耳坠粉。
    皇上眯着眼,眼神幽深,久久不语。
    她站到海棠树下,朝常画师示意,可以开始了。
    常画师已经吩咐小太监支好画架,提笔欲落,一阵风拂过,枝头洒落几许雪沫,纷纷扬扬,迷了柴未樊的眼,也迷了身后皇上的眼,一只小白点来回绕着柴未樊转圈,踩着小步伐,在地面留下一个又一个小坑。
    一副画持续时间较为长久,柴未樊站了会身子便觉僵硬和酸冷,好在画师记住主子的站姿和细节已是基础技能,又等了会便让她自由活动,盛盏忙给他们上来热茶点,让他们边赏雪边等画师画好。
    不知过了多久,常画师总算收笔,画个差不多,柴未樊立即迫不及待上前,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作画。
    她走上前,看见画景,瞬时怔住。
    画景上既是她,好像又不是她,柴未樊一眼看过去,竟感觉从画上看出了一个故事:少女明眸皓齿,身姿轻盈,粉嫩如花,站在雪枝下面,微偏脸,看着围绕她转圈的小白狗,眉目温柔,而她斜后方,站着一位少年,眉眼紧紧锁着她,神情专注,又好似泛着温情,嘴角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无法描述的感觉扑面而来。
    只有小貔貅踩在雪地上一点又一点,桃心形状的梅花印仿佛无声诉说着什么。
    皇上探手,从她手中接过画,微笑,“画得很好,回去后修撰完毕,给朕送来一副。”
    常画师恭身,“是。”
    柴未樊仍有些愣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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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永和宫出来后,皇上心情大好,许顺达心情也大好,只是回到紫宸殿,看见立在门口一个微有些佝偻的人影,他脸上的笑意迅速消失。
    寿安宫。
    太皇太后拧着眉喝下一碗药,皇上走进来,看见,有些担忧,“祖母,您身体病了?”
    太皇太后放下药碗,摇头,笑,“老了,遇到乍冷乍热的天儿,便容易腿疼,所以每年都要喝上几天药预防。”
    皇上坐在她身边,皱眉,“宣院正来,给太皇太后看看。”
    太皇太后忙拦住他,“老毛病了,不必大费周章,院正早前开了药,这几年好多了。”
    说完,她挥挥手,“都下去,哀家跟皇帝说说话。”
    所有人立即退了出去,只有一个方嬷嬷伺候在太皇太后身边。
    太皇太后拉住皇上的手,叹气,“哀家老了,也不知能看你几年。”
    皇上:“祖母,您别这样说,您必定会千秋万代。”
    “哈哈,千秋万代,你父皇身为皇帝,尚不能够千秋万代,我一个老婆子,又怎能奢求千秋万代。”
    皇上抿唇不语。
    “皇帝啊,哀家贵为太皇太后,这一生经历太多,临到老了,却越来越害怕,越来越放不开手,”她嘴角笑意淡淡,“哀家怕你太年轻,扛不住这偌大一个江山,哀家怕蕴书和蕴采将来婚姻不顺,却无人可以哭诉,哀家也怕念璇走弯路,将来无路可退。”
    皇上垂下目光,面部沉默。
    太皇太后等了会,无奈叹口气,转而说:“前儿个,崇玥来看哀家,为璇姐儿的糊涂事道歉。”
    郦崇玥,大长公主的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