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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啊?我?”卢斯意外,这烟袋锅子竟然点到他鼻子底下了,“哎哟!师父?!为什么打我?”
    “习惯了,手痒。”老头烟袋一转,指着冯铮,“这些日子,紧跟着你师弟,一步也别离开。你师弟肚子里可是一肚子坏水,比你有成算得多,不过对你这个师兄是真的好。遇到事情了,别热血一上头就什么都干,先跟你师弟商量着来。”
    老头鬼精,相处这段时间,早摸清楚了两个人的脾气。别看冯铮沉稳大方,仿佛是两人中为主的那一个,卢斯也确实言听计从,但那是没遇见大事。
    “是,师父。”
    卢斯还紧张,怕冯铮不痛快,给老头行礼,眼珠子却直朝着冯铮那边斜。冯铮注意到了,起身之后给他温和的一笑,卢斯那心,顿时就跟吃了薄荷凉糖飘上天一样,舒服得不要不要的。
    “哎哟!”一烟袋下来,卢斯立刻从天上掉下来了。md!老头真是打上瘾了。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_(:3」∠)_总有一天老子能躲过那么一两下的!
    夜里,俩人躺在炕上,卢斯道:“铮哥,别担心,明天夜里,咱俩挖个坑,把老……师父那些兵刃都先埋了。”
    “兵刃要每日保养,若是埋了,会不会……师弟说得对,埋了吧。”冯铮也想明白了,兵刃留下,真出点什么事,他们不死也得死了,
    “以防万一,捕快服里头还得穿两件普通衣裳。”
    “嗯,你说得对,还要去与婶子说一声。”
    这个婶子,就是说的柳氏了:“放心吧,明天我去说。”
    两人又议论了片刻,连出了意外,怎么逃难,逃到何处去,如何重新聚首,做什么暗号,都商量好了。
    早晨起来,两人各自收拾停当,卢斯把一个破布袋子交给冯铮:“铮哥,这个你拿着。”
    可真是有凑巧至极的事情,冯铮也在同时递过来一个袋子,道:“师弟,这个你带着。”
    没打开,但是卢斯知道,那是银子——就跟他手里拿着的这包一样。昨天夜里,两个人方方面面都说到,就是被两人同时有意跳过去了的银子。
    当时,卢斯以为冯铮没银子,所以不好意思提,真没想到,是在这等着他呢。
    卢斯这辈子……不,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此时此刻这么的幸福,
    过去,他觉得冯铮好,但仅止于想跟他谈恋爱。卢斯能保证,一旦两个人在一起,绝对不会身体上出轨,会安安稳稳的跟冯铮过一辈子。因为他的心理年龄和经历都在那里摆着呢,他知道什么叫珍惜,知道遇到一个合适的人不容易,朝三暮四是要挨雷劈的。
    但说他心理上也一点都不会出轨,那……在过去真是不可能。
    可就今天这一件事,不可能已经变成可能了。这世上再有什么样的美,能没美得过一个愿意跟你分享一切的人?
    皮肉之美,反正天黑了都一样,尤其,卢斯夜盲症可还没好呢……
    “铮哥,咱俩一起想想,如何把银子安安全全的藏在身上吧。”心里感动,卢斯面上却反而不动什么了。
    “好。”反而是冯铮,手上有点抖,眼圈也红了。
    两个人夜里商量好了,卢斯就放心的入睡了,早上天还没亮两人就摸黑起来,点上破油灯,就这种亮度,卢斯都能看见冯铮顶着两个黑眼圈,他八成是一夜未眠。
    两人先管的却不是自己的颜面,而是银子。他们现在用的银裸子,多是大拇指大小的小圆饼,一个大概是半两银,也有三角、半圆形状的散碎银两。两人把这些银裸子砸成片,也有许多银的材质不好,砸两下没成片,反而碎了。
    成片的,两人各自藏在鞋子里,腰带里,缝在里衣中。碎开不堪用的,就说今日出去,能买什么买什么——拜突然多出来的大户的福,食谷县突然之间就热闹起来了,即便不是大集的日子,几家铺子依旧开着门。且有脑子还算活的农人,挑着担子到县城里来卖货。
    昨日他们看城门,今天正好轮到巡街,可以趁机买货。
    “师父,这些银子是我和师弟一块孝敬的,您拿着,藏在身上。”把自己打理好,卢斯去了自己家里寻柳氏,冯铮就来找钱老头了。
    钱老头大早晨起来,别的没干,先把烟袋点上了。隔壁叮叮咣咣的,他如何能听不见,看冯铮把银子掏出来,他挥了挥眼袋:“小兔崽子快收回去,丁点大的年纪,怎么就不学好,大手大脚的。”
    “……”冯铮委屈,给师父银子竟然还被说成是大手大脚的,没天理啊。
    “你们是我徒弟,就该吃我的喝我的,哪里能够反而让你们出银子。”
    “师父,您这话说反了吧。”
    “拿不拿回去?!”老头把烟袋锅子举起来了。
    这段时间虽然挨打的多是卢斯,可冯铮也不是没挨过,看烟袋行事已经成了条件反射,赶紧就把手一缩,东西收起来了。
    老头这才把烟袋收起来,吸了一口道:“今天夜里,你们埋兵刃的时候,连牌位也一块埋了吧。只要人活着,总会有回来取的一天。”
    “是,师父。”
    这边师徒俩都有些沉闷,那边卢斯正在想该怎么开口。就柳氏那个胆子,就算没被吓个好歹的,万一脸上露出来什么,让人看出端倪,那也是麻烦。可什么都不说,三个大小妹子都没防备的,万一有了什么,事到临头更是抓瞎。
    那边柳氏正在盛粥,突然,她把勺子递给了红线,拉了一把卢斯道:“栓柱,有些事我想问你。”卢斯没拒绝,两个人出了灶间,到了小院子里,柳氏低声问,“栓柱,是不是要出大事啊?”
    “娘怎么会这么问?”
    “听其他人说的,县城里来了许多大户,还说都是来躲大盗的。我、我觉得……不对劲啊。你若是觉得我多想了,就、就当我没说过……”
    “娘!其实我过来,就是来跟你说这件事的。”柳氏确确实实是不傻啊,就连那些捕快对目前的情况还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只是或高兴食谷县的变化,或对那些原来富裕的地方幸灾乐祸呢。
    而且,柳氏这个胆子……这么一看也不小啊。或者说,他过去都误会了,柳氏根本就不是胆子小,只是过去的某种生活环境,让她只能以那种方式保护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形成习惯而来。
    “栓柱,这是真、真的要出事了?!”
    “嘘。”卢斯把手指抵在嘴唇上,“娘,一旦有个什么,我和铮哥、师父,都会尽我们所能的赶回家来的。但是事有万一,在我们回来之前,你们也得保护好自己。”
    卢斯现在的心理排行,是他自己、冯铮、红线/玲玲,柳氏。钱老头不需要他,红线和玲玲在他只能救一个人的情况下,他会救玲玲,并非因为他和冯铮的关系,而是因为玲玲的年纪更小,更加的无力和软弱。
    柳氏用手按着自己的胸口,嘴唇煞白,她自己胡思乱想归胡思乱想,真确认了,那可真是要把人吓死了:“栓、栓柱,咱们不能回村里去吗?”
    “娘,县城里至少有城墙,你觉得村里有什么东西是能保护大家的?娘,未来要发生大匪乱,咱们在外边一旦被裹挟为盗……”
    柳氏打了个激灵,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她不算年轻了,可依旧颇有几分姿色,红线更是青春靓丽花朵一般的年岁,像她们这样的女人落在强盗窝里有多惨,不需要卢斯吓唬她,她自己就能想象。还有玲玲,许多禽兽便是连这样年纪的小女孩子也是不会放过的。
    “我、我知道了。”她咬住嘴唇,止住颤抖,“我这段时日会守住红线和玲玲,你们放心。”
    “娘,这些事暂时别告诉姐姐和玲玲。你自己也要稳住了,不能向任何人露出来。”
    “好。”
    “这些银子你藏起来。”看她这个样子,卢斯才算是放下了部分心,将银片子掏了出来,“还有准备一些好存放于携带的干粮,腊肉饼之类的,做好了放起来。若是玲玲和红线问,就说出了正月之后,便要把牢里的判了秋决的两人押送到州府里去了,这是以防万一我和铮哥被选上做的。家里的布料和皮子也都用了吧,尤其要给大家做几双暖和的鞋子……”
    卢斯又细细叮嘱了一番,柳氏初时就只有点头,后来也跟卢斯有商有量的。等到话都说完,柳氏非但不再怕了,反而脸蛋红扑扑,双眼亮晶晶,可用容光焕发来形容了。
    ——看来不管是面临什么样的境遇,人只要心定,有盼头,那就无所畏惧。
    之后待卢斯将早饭端回去,三人吃饱喝足,就上值去了。老头自然是去他的监牢,师兄弟两人由孙向雄带着巡街。
    一队十个人,两两一组分成五组各自负责一片区域。因食谷县太小,其实都不用巡逻,夸张点说,没组人站在自己的区域里,一眼都能看见其他人。真有什么事,随便大声一点,他们也都能看见赶过去。所以,在这种天寒地冻的时候,大家基本上都是找个地方窝着。
    卢斯和冯铮被分配的区域不错,里边正好有半条“商业街”。这也是孙向雄的示好了,两人明面上只是一声应是,等到分派开了,私下里跟孙向雄道了一声谢。
    “你俩小孩子自己还是小孩子家家的,却已经是要养家糊口,班头与我们几个被你们叫叔伯,不能让你们白叫了!行了,快去上值吧。”
    卢斯自然是一口一个孙叔叫得干脆,感激的话不要钱的朝外喷。冯铮没他这么有(bu)热(yao)情(lian),却也红着耳朵在边上帮腔一二——正气小哥哥虽然正,但是一点都不迂。之前让他们看县衙大门,冻了大半天的事情,至少表面上算是揭过去了。
    师兄弟俩把那些碎掉的银子都花了,买了黑面、豆渣,与两匹粗布。所有捕快家里,但凡有些闲钱的,这两天都买了不少东西,他们家还是买的少的,两人的举动丝毫不显眼,只因为县城的物价,尤其是粮价,不但没随着众多大户的到来升高,反而还降低了。
    “怎么了?”看卢斯这一天里几度走神,两人回了家,卢斯脱了一半的捕快服又呆上了。
    “我在想物价的事情,昨天咱们守门时所见,那些大户都是匆匆而来,虽然也有携带粮食,但不多。按理,粮价该涨。况且,就咱们县那个小粮店,它有多少存粮?可县城里的大户人吃马嚼,咱们这些原本的住户原本就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又看粮价便宜,多有大量购买的,可师兄看那粮店少粮了吗?”
    “师弟这么一说……确实这粮店有问题,不过,目前这些问题都是对咱们有利的,这是不是说……”昨天得到的都是坏消息,这一天多丽,冯铮都是焦虑的,粮店这事,卢斯不说,冯铮还真没想到,并非愚笨,只是眼界缺乏,如今卢斯点破,冯铮顿时举一反三,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上头,“这是不是说,咱们并不是个有来无去的活饵。”
    “应该是的。”卢斯笑答,却也有话没说:这一手也可能是那个未知的敌人干的,为的就是暂时稳定住人心,否则逃来的大户本来就人心惶惶,再要缺衣少吃,那乱子很快就要压不住了。像现在,不但满县城的人在无知无觉间被他掐住了命门,还有更多人将此地视作避风港,拖家带口的赶来。
    这是上层的博弈,人家已经布局好了,局势已经发生变化了,他们这些最底层的人才能感知到一二。现在他们就如随波的浮萍一般,身不由己,但至少,自由许多。
    野心稍微冒了个头,就在痞子的心里的消失不见了。真正有权有势的是什么样,他又不是没见过。这个时代,他要从一个小人物混成大人物,那必然会付出很多很多。算了吧,他宁愿把该付出的那些搂在怀里。
    “媳……铮哥,你怎么穿这身就要出去?”冯铮可是光着膀子的。
    “去挖坑埋兵刃和牌位,不能因为得了好消息,就疏忽大意了。”冯铮没在意卢斯前边那个西的音。
    “铮哥,我看不如就在房里挖吧。就直接在这把地挖开。”卢斯站起来,指指地面。
    他们这家里,地面就是夯实了的泥土。冯铮一听也是,虽然是找了夜里挖土,可大半夜的两个少年人吭哧吭哧的挖地,左邻右舍说不准就听见了。在自己房里折腾,传出去的声音就没那么大了。而且,外边也太冷了。
    冯铮家里也有农具,因为要在院子里种菜。两人一个拿铁锹,一个拿锄头,开挖。
    ——为什么要光膀子?为了省衣服,也担心衣服弄太脏让人看出端倪来。
    第37章
    开始两人还敢点灯,后来就不敢了。只能摸黑摸索着来。又怕伤着对方, 两个人就轮流在坑里挖, 挖了大半夜, 总算是把箱子埋了。两人又把土都运到自家院子里,然后就这么一身又是土又是汗的, 挤在炕边上睡了。
    头一次跟喜欢的人贴得这么近,卢斯却一点花花心思都没来得及动,尼玛累傻了好吗。
    一夜过去,又是还没天亮,两人就起来烧水, 匆匆冲洗一番,把房里的地面和院子外边的土都规整规整,打眼一看是看不出啥区别了。
    正月十四那天夜里, 老头在吃过饭之后, 给了两人一人一片金叶子。卢斯还以为金叶子就是一小片树叶形状的叶子, 谁知道金叶子就是一条长方形的金子,其实叫金片子更合适。
    金叶子给了他们,老头又一人给了他们一个药囊,说:“咱们这县太靠内, 要是有了什么事, 千万别朝州府那些个地方跑,朝北跑,进山。药囊里放的,是避蛇虫的药物, 你们随身带着。出了事别来监牢找我,那地方不好跑,赶紧出城。然后,你们都知道羊角山吧?”
    “知道。”
    “就在那羊角山的山下面,有一个山洞,咱里边等我,可要吃出了五天,还有人没到,就别等了,继续朝山里跑。在山里呆上两三年,再出来看看。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
    对于即将发声的情况,这小小师门里的师徒三人都做了最坏的打算。
    十五这天,取消宵禁,衙门里的捕快们虽然都要上值,一大班人还要值夜,可众人都是笑嘻嘻的。卢斯和冯铮继续被分派去巡街,卢斯主动道:“班头,让我去守城门吧。”
    守城门,是这天唯一的苦差事了。可卢斯哪在意这地方的破灯会,要吃的连冰糖葫芦都没有,要玩连套圈都没有,最根本的彩灯也就是用彩色纸糊出来的灯笼,且头顶虚空处还悬着一柄不知何时,由何人劈下来的利斧,玩什么,不如看大门。
    看大门的,不管是关门、开门,还是逃跑都比别人方便啊。
    “班头,我也愿去守门。”
    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主动表示愿意守门,都是家里死人的。
    孙班头原本还想劝劝,这一看,不劝了。本来人家出热孝时间还不长,按规矩还得守孝三年呢。正月十五旁人是过节,对他们来说就不方便了。
    “成,今个你们守,白天的时候注意着轮流好好休息,夜里我让你们嫂子送饺子来。”
    “谢过孙叔。”
    正月十五该吃元宵的,但是糯米贵啊,粮店甚至都不向他们这里卖糯米。且他们这地方,不知道为何,糯米也很难种活。于是每年正月十五,说是元宵佳节,可实际上铮哥食谷县能吃得上元宵的,也就是两三家。大家能在这一天里迟到饺子,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众人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去,这天白天并无大事,天色渐沉,头一回天黑就一片静默的食谷县,也有了灯火阑珊的时候。站在城门口朝身后看,一盏盏灯笼在夜色中摇曳,喜笑颜开的人们一遍又一遍的走过根本没啥货品的街市,只让人觉得一派的安宁与平和。
    不看了。卢斯深深地吸了一口夜色中冰冷的空气,透过黑洞洞的城门洞,朝外看,然后……
    “铮哥?铮哥?”
    “啊?来了来了!”冯铮刚跑了一趟茅厕,回来就听见卢斯叫他,“怎么了?”
    “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在发光?”卢斯对自己的夜盲眼并没太大的信任,然鹅!他忘了,冯铮也是夜盲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