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吴王宫内,还未等到汉朝使者前来,刘濞已经知道了儿子刘贤被打死的消息。他怒不可遏,拒不和使者相见,让次子刘华代为接见。
刘华身穿丧服,臂缠黑纱,一脸怒容的站在使者面前。使者宣读诏书,刘华才极不情愿的跪下。
“吴王太子,天不假年,薨于京师,朕心甚痛,特赐万金,以作丧资,灵柩南归,节哀顺变。”
刘华双手接过诏书,昂然站起,既不上茶,也不赐座,冷冷道:“太子最近可好啊。”
使者不卑不亢回道:“太子犯错,已被禁闭于宫中,一切安好。”
刘华冷笑道:“仅仅是禁闭?难道我哥哥就白死了?”
“这是一次意外,太子已然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深刻反省。”
“那我把你杀了,是不是也能视作意外呢?”
“朝廷自有法度,小臣之命属于朝廷,并非属于小臣自身。”
“哼,他是太子,就可以胡乱杀人吗?同是刘氏子弟,差别竟如此之大吗?”
“小臣使命已经完成,如果吴王没有其它事情,小臣就此告辞了。”
看着使者的背影,刘华重重的啐了一口,转身进入后堂。
“父王,哥哥惨死,咱么就这么忍了吗?”刘华恨恨道。
“你还能怎样?打进长安城,杀了刘启?”刘濞没好气道。
“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儿子,你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公平,没有道义,只有权力和实力。当你有了绝对的实力,你自然可以为所欲为。没有实力,说话就是放屁!”
“难道父王就这么忍了?”
“你去安排下,将你哥哥的遗体送回长安。告诉朝廷,刘姓本为一家,既然死在长安,就葬在长安,何必送回广陵?”
“父王的意思是?”
“本王想让天下人,让刘氏宗亲们都知道,他刘启不配做这个太子!”
“好,父王诛心之术高明!”
承明殿内,丞相张苍向汉文帝禀告道:“吴王将故吴王太子的遗体送回了长安,还说刘姓本为一家,既然死在长安,就葬在长安。”
汉文帝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葬在长安吧。邓通,这件事交给你了,一定要按照规格厚葬吴王太子,不要让天下人有话说。”
“是,陛下。”邓通应道。
“丞相,你说吴王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呢?”汉文帝看向张苍。
张苍沉吟片刻,道:“臣以为,吴王这是在向陛下表达不满,是想让太子在天下人面前失去道义。”
汉文帝怒道:“这个太子,真是让朕失望!”
张苍忙道:“陛下,太子毕竟是太子,还是未来的天子,在外人面前不宜如此斥责。”
汉文帝叹息道:“朕何尝不知。太子虽有错,却也不容他人质疑,你要注意外间舆论,胆敢非议者严惩不贷。”
张苍回道:“是,陛下。臣这就去安排,让天下人都知道,是刘贤先出言不逊侮辱了太子,太子忍无可忍,才酿成此意外之事。”
果然,在丞相张苍的舆论引导下,刘贤意外死亡事件在民间的负面影响降到了最低。但在刘氏宗亲内部,仍然有很多人对刘启和汉文帝颇有微词,比如代王刘参。
得知事件的前因后果,刘参愤愤道:“太子行事如此鲁莽,父皇竟还袒护他,置江山社稷于何地?”
“臣以为,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件好事。”梁希意味深长道。
“哦,此话怎讲。”刘参转过身,看着梁希。
“吴王是诸侯王中实力最强,名望最高的,早有不臣之心,此事一定会加深他和朝廷的嫌隙。大王以为,他和朝廷翻脸对我们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自然是翻脸对我们有好处。”
“我们何不帮朝廷和吴王加把火,让他们斗得更凶呢?”
“如何能让他们斗得更凶?”
“臣有一条妙计,不知大王敢不敢?”
“本王有何不敢?你且说来听听。”
“我们可以假冒吴国的刺客去刺杀太子,一旦刺杀成功,既可以为大王除掉一个劲敌,也可以让吴王和朝廷势如水火。”
“此计甚妙!你去告诉慎起,让慎夫人给我们提供一些太子的情报。”
“好,臣这就去办。”
最近一年来,慎夫人似乎变了一个人,清心寡欲,与世无争,还时常捧着一本《道德经》坐在窗前。对于这些变化,汉文帝一半是欣慰,一半是心疼。欣慰的是她懂得了生存之道,心疼的是她终究要随着时间而枯萎。
邓通的出现,让汉文帝的世界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他发现自己更喜欢和邓通在一起,那种默契是在女人身上找不到的。他始终认为,邓通是可以帮助自己上天的那个人,是人生最后一块拼图。对于慎夫人,他已没了爱意,只有怜惜。
通报过后,慎起径直进入凤凰殿,看着妹妹孤单的身影,他心里五味杂陈。有时候,他甚至在想,自己帮妹妹出的主意到底是对还是错?
“哥哥,太子的事你知道了吗?”慎夫人率先开口。
“我今天正为此事而来。”慎起收拾起心情,进入正题。
“我觉得刘参可以采取一些行动了。”慎夫人淡淡道。
慎起一愣,女人的心思真是捉摸不透。上一刻,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和她商议此事;下一刻,她却比自己还主动。
“刘参也有此意。”慎起答道。
“他是怎么想的?”慎夫人问道。
“刘参想派人假冒吴王的刺客,去刺杀太子。”
“哥哥,你觉得这样做合适吗?”
“我以为此计甚妙,可谓一举两得。”
“何为一举两得?”
“一来可以离间吴王和朝廷的关系,二来可以为刘参除掉一个劲敌。”
“我也有此意,刘参需要我提供什么帮助?”
“他想让你打听太子的起居和日常动向。”
“其实,这件事,你可以让邓通帮你。”
慎起很惊讶,他一直以为,邓通是她心中最柔软、最纯洁的地方,容不得一丝玷污,而现在,她竟想着如何利用他。哀莫大于心死,也许她的心已经死了吧,慎起心中涌起一阵悲凉。
商议已定,慎起正准备出宫,慎夫人忽然对他道:“哥哥,我很怀念小时候的日子。”
“妹妹,你最近的情绪好像不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慎起关切道。
慎夫人没有回答慎起的问题,继续道:“哥哥,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慎起心疼道:“不要想那么多,我永远在你身边。”
“以前,我以为,只要拥有了帝王之爱,我就拥有了一切。现在,我明白了,帝王之爱是短暂的,也是一种诅咒,如果不能把这爱转化为权力,我什么都没有,还将生不如死。”
那一刻,慎起眼中的妹妹竟如此陌生,他明白,她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