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代国回来后,汉文帝大病了一场,经过近一年的休养,他再次出巡,直到后元五年底(公元前159年),才回到长安。
当然,汉文帝的出巡并非完全为了游玩,也非为了求仙,而是实地查看北方的边防。匈奴的连年骚扰让他忧心忡忡,边塞子民的苦难更让他五内俱焚。两年多的时间里,汉文帝去过一次陇西,两次雍城,两次代国。
是年冬,匈奴六万人兵分两路,一路进入云中,一路进入上郡,大肆烧杀抢掠,烽火直达长安,举城震动,人心惶惶。汉文帝忍无可忍,接连任命了令免、苏意、张武、周亚夫、刘礼和徐厉为将军,分别驻扎于飞狐、句注、北地、细柳、霸上和棘门。
第二年春,汉文帝决定亲自劳军,顺便检查下各位将军的备战情况,如果军队状况良好,他将发起一次大的军事行动。
第一站,汉文帝选择了刘礼驻扎的霸上。霸上位于长安的西北,历来是军事重镇,驻扎汉军近三万人。刘礼长期担任宗正,是宗室子弟中少数几个在朝中任职的,也颇有威望。
汉文帝带着邓通长驱直入霸上,守营士兵听说皇上驾到,没有任何盘问,立即放行。进入军营后,汉文帝发现士兵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有的晒太阳,有的吹牛皮,对汉文帝一行视而不见。
汉文帝不禁眉头紧锁,如此士兵焉能打仗?直到抵达中军大帐,刘礼才慌慌忙忙的带着一帮将校出来迎接,铠甲都没穿利索。
汉文帝一言不发,进入大帐后坐定,冷冷道:“刘将军,霸上士兵训练得怎么样了啊?”
刘礼慌忙道:“回陛下,前几天一直在训练,今天休息。”
“休息?你们训练几天,休息一次啊。”
“回陛下,每训练五天,休息一天。如果天气不好,也会休息。”
“哼,你这里的士兵很舒服嘛。从今以后,训练十天,才准休息一天!不管什么天气,不得休息!他匈奴人会专挑好天气来跟你打仗?战场上下雨,仗就不打了吗?娇兵必败,平时不吃苦,战场上是要吃大亏的!”
“是,是,陛下。”刘礼抹汗道。
离开了霸上,汉文帝第二站选择了棘门,棘门的领兵将军是祝兹侯徐厉。说起这个徐厉,那可真是老资格,五十年前就以舍人的身份跟随刘邦在沛县起兵,是开国功臣中仅存的几位老将军之一,年已七十有余。
棘门的守营士兵还算负责,听说皇帝到来,先查验了符节,然后才打开营门。进入军营后,汉文帝发现士兵们全都在操练,号令统一,阵型还算齐整。汉文帝高兴的对邓通道:“毕竟是老将军,当年的老底子还没落下。”
邓通躬身答道:“徐老将军毕竟从军五十年,不可与一般将军相提并论。”
到了中军大帐,却迟迟不见徐厉出来相迎。汉文帝很纳闷,问中军校尉道:“你们的徐将军呢?”
中军校尉一脸为难道:“徐将军上午都不起床的,谁也不敢叫醒他,打搅了他的休息,是要掉脑袋的。”
汉文帝强压住火气:“你去叫醒他,朕在这里,他不敢杀你。”中军校尉还在犹豫,邓通勃然大怒,拔出佩刀厉声道:“皇上的命令你都不听吗?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中军校尉大惊失色,看了汉文帝一眼,终究不敢抗命,硬着头皮进了中军大帐。不一会儿,果然从里面传出一声怒吼:“谁让你叫醒我的?是不是想试一下老夫的剑是否锋利?”
汉文帝二话不说,直接进入内帐,面无表情道:“是朕让他叫醒你的。”
徐厉一惊,立即跪倒地上:“末将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汉文帝摆摆手:“起来吧。”徐厉缓慢站起身,腿脚似乎有些不利索。
汉文帝并没有坐的意思,缓缓踱步道:“匈奴连年入侵,徐老将军可有良策?”
“什么?匈奴又来了?陛下啊,这匈奴人来去如风,咱们汉军可不是对手。依末将之见,还是以守为主。”
汉文帝有些不悦道:“咱们汉军的战斗力就如此不堪一击吗?”
徐厉似乎还没听清,东拉西扯道:“匈奴人的战斗力末将是非常了解的。当年啊,高皇帝御驾亲征,被困在白登,若不是陈丞相,差点……”
汉文帝打断道:“好了,朕知道了。徐老将军,你继续睡觉,朕先走了。”说完,转身就走,留下一脸茫然的徐厉。
马车之上,汉文帝一脸怒容:“都是些什么将军!年老的颟顸怯懦,年轻的如同儿戏,这仗还怎么打?高皇帝的兵当年可是横扫天下,这才不到四十年,怎么连个像样的将军都找不到?”
邓通思索道:“臣听说周亚夫是个知兵之人,咱们去细柳看看?”
“周亚夫?他父亲周勃将军当年可是立了大功啊,但愿将门出虎子吧。”
刚刚抵达细柳军营,汉文帝就感觉到了不一样,守营士兵个个聚精会神。邓通率先下车通报:“皇上有令,要到营中劳军,速开军门。”
守营校尉道:“军营之中,只听将军之令,不闻天子之诏。”
邓通大怒:“你看不到这是天子仪仗吗?”
守营校尉道:“大人见谅,小人不识得天子仪仗。”
僵持不下之际,汉文帝亲自下车,对守营士兵道:“你可认得朕?”
守营校尉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小人也不认得皇帝。”
汉文帝笑了:“你这个校尉有点意思啊。”转头对邓通道:“将天子符节拿来。”
不一会儿,邓通拿来了天子符节,守营校尉看了看,立即跪倒在地:“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陛下治罪。”
汉文帝笑道:“不知者无罪,你快去通报吧。”守营校尉飞速入内禀报。
进入军营后,赶车卫士正欲挥鞭起行,一名士兵躬身道:“将军有令,军营内不得纵马疾驰。”赶车卫士大怒:“小小士兵,竟敢出言不逊,看我不打你!”挥起马鞭就要打那个士兵。汉文帝急忙阻止道:“不得无礼,请按将军之令行事。”赶车卫士只得按辔徐行。
不一会儿,周亚夫带着一批将校疾步而来,抱拳行礼道:“臣甲胄之身不便行礼,请以军礼相见。”
汉文帝走下车,笑道:“朕今日前来,是想来看看你们。”
周亚夫躬身道:“陛下既然是劳军,请陛下坐上点将台,看末将操练。”
汉文帝大喜道:“周将军果然是将门虎子,如此甚好。”
一声令下,两万余名士兵迅速集结,井然有序,毫无忙乱之意。在周亚夫的令旗之下,士兵如臂使指,变化成不同的阵型。虽然是演练,士兵们的刺杀动作毫不马虎,看得汉文帝豪气顿生。
回宫路上,汉文帝感叹道:“霸上和棘门的军队简直是儿戏,到战场之上还不是白白送死?细柳之兵才是真正的汉军,周亚夫才是真正的将军!”
邓通附和道:“恭喜陛下得到周亚夫将军,抗击匈奴易如反掌。”
汉文帝叹息道:“可惜周亚夫只有一个,细柳营也只有两万人,汉军复兴任重道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