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荣被废,窦婴的太傅之位自然名存实亡。意兴索然之下,他干脆以身体抱恙为由,跑到蓝田南山下隐居。汉景帝知道他心中有气,索性由他去。
周亚夫则似乎没受什么影响,和往常一样继续上朝,兢兢业业,尽职尽责,只是下朝后难免有些黯然神伤。不过,汉景帝看待他的眼神里总透着一股忧虑,似乎很想知道他在想什么,终究看不穿。
刘荣离开长安几天后,栗姬在凤凰殿内黯然离世,有人说她是饿死的,也有人说她是发疯后吃了发霉的东西,中毒而死。总之,她死得悄无声息。
得知栗姬之死,汉景帝很是伤感,栗姬走到这一天,自己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慎重考虑之下,汉景帝仍然按照夫人的礼节安葬了她。而且,他还下令,栗姬之死和刘荣被废暂时不得告诉武都公主。
这一天,王娡决定去看望下故皇后薄氏。自从被废后,薄氏的身体越来越差,也就王娡偶尔来探望,还是臧氏反复叮嘱的。如果自己不去告诉她,恐怕薄氏很久都不会知道栗姬已死吧。
曲台殿内,灯光昏暗,只在寝殿点了几盏灯。这些年来,薄氏学会了做衣服,每年都会给王儿姁的四个孩子做几套衣服。
“薄娘娘,我来看你了。”王娡轻声道。
“是你啊,坐吧。”薄氏放下手中的衣服,微笑道。
“你还在给他们做衣服吗?”王娡拿起衣服看了看。
“闲着也是闲着,也不知能做几年。”
“我替儿姁谢谢你。”王娡真诚道,又道:“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于我而言,还能有什么好消息呢?”薄氏苦笑道。
“几天前,栗姬死了,刘荣也被废了太子之位。”
“唉,争了一辈子,落得如此下场,何苦呢?”薄氏叹息道。
“这宫里再也不会有人陷害你了,你要保重好身体。”
“你知道吗?太皇太后临终前,曾跟我说过,她最看好你做皇后,如今竟要成真了。”薄氏忽然道。
“真的吗?太皇太后真如此说过?”王娡有点惊讶,继而感叹道:“太皇太后的风范真让人仰慕。”
“不仅如此,她还让我帮帮你。可惜,我竟什么都没帮上。”
“你已经帮了我太多了,如果不是你,儿姁可能更苦。”
说起儿姁,薄氏忍不住抹泪道:“可怜的儿姁妹妹,可怜的四个孩子。我走以后,你一定要照顾好那四个孩子。”
“放心吧,儿姁是我的亲妹妹,我会照顾好的。”
很快,栗姬和刘荣之事传到了梁国。刘武大为震惊,对韩安国道:“没想到皇上竟能使出如此霹雳手段,一举端掉了栗姬和刘荣,窦婴靠边站,周亚夫宠遇不再,朝廷之中必有大地震啊。”
韩安国沉吟道:“臣以为,如此大的动作,皇上必是有预谋的。”
“是啊,本王之前一直觉得皇上优柔寡断,如今看来,竟是个狠人。”
“危及到皇权,没有哪个皇帝敢怠慢,栗姬实在太心急了些。”
“对栗姬这个人,本王还是很了解的,她有如此下场,本王也不意外,可怜我那侄子啊。”
韩安国忽然低声道:“大王,下臣以为,您应该立即入宫,守在太后身边。”
“哦,这是为何?”
“太子被废,储君之位空缺,大王难道不想争一争吗?”
刘武大感意外:“你之前不是一直要本王安分守己吗?怎么现在又怂恿本王争储呢?”
“此一时彼一时也。太子未废时,臣当然要劝大王摒弃杂念。如今,太子被废,栗姬只剩一个河间王刘德,皇上必然不会立他。程姬和贾夫人已死,她们的五个儿子也基本排除在外。刘发的生母唐姬出身卑微,他自然不敢有妄想。再往下看,王夫人虽有贤德之名,可她唯一的儿子刘彘不到六岁,皇上下得了决心吗?即使他下得了决心,太后会应允吗?臣可听说,皇上的身体这些年大不如前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刘武忍不住哈哈大笑:“如此说来,这储君之位,本王是不想做也得做了。”
“大王,应机而动方为大丈夫,当此之时,您应该立即出现在太后面前,出现在群臣面前。”
“好,本王明天就入朝。你还别说,忽然要跟一个六岁的孩子争储,本王还有点不好意思呢。”
“大王入朝之后,千万不要让人感觉到您是去争储君的。相反,您要坚决的站在皇上一边,协助皇上彻底铲除栗姬的势力,如果能扳倒周亚夫那是再好不过了。除此之外,您还要广结大臣,和他们每个人都搞好关系,争取舆论支持,树立贤明形象。”
刘武大喜道:“韩大夫果然文韬武略,不啻是本王的张子房。”
“大王过奖了,臣得遇明主,三生有幸。”
第二天,刘武立即派出使者向朝廷汇报,请求入朝。汉景帝没有多想,当即批准,毕竟刘武常在年底入朝,他已经习惯了。
和往常一样,汉景帝派出使节在函谷关迎接,还准备按照惯例用天子舆驾迎接。不过,临出发时,卫绾却坚决反对:“太子被废,天下人心思变,陛下万不可在此时对梁王过于优礼,以免引起臣民猜测。”
废黜太子事件后,卫绾得到了汉景帝的特别信任,常在身边。汉景帝愣了一下,随即醒悟道:“你说得对,是朕疏忽了。”于是,天子舆驾被取消。
函谷关外,看到此次迎接的使者没有天子舆驾,刘武不由得叹了口气:“皇上啊,开始防着本王了。”
韩安国悠然道:“其实,皇上早就防着大王了,不然为何要让刘荣娶周亚夫的女儿呢?如今看来,这步棋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砸得生疼,却连喊都不敢喊。”
刘武一怔,随即赞赏道:“韩大夫见微知着,洞察时局,本王不及。”
韩安国恭敬道:“大王不争而得,此乃天意,臣只是顺应天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