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汉武帝起得比较晚,脑袋昏沉的来到承明殿时,王成禀报道:“启禀陛下,东方朔求见,在外面等了一个时辰。”
汉武帝皱眉道:“他来干什么?”
“臣不知,他说有要事禀报。”
汉武帝想了想道:“让他进来吧。”最近一段时间,先是大灾,后是大丧,东方朔很少得见。他忽然求见,肯定有大事。
入殿之后,东方朔跪地道:“陛下,臣是自首来了。”
“自首?你犯了何罪?”汉武大帝一脸懵逼。
“回陛下,臣昨晚喝醉了酒,写了一道奏章将陛下大骂了一顿,犯了大不敬之罪,按律当斩。”
汉武帝没好气道:“奏章都没呈上来,朕何从知晓?哪有像你这么请罪的?起来吧,朕宽恕你了。”
“臣虽然没有呈上来,但万一有哪个小人将臣的奏章偷给陛下,还是死路一条。”东方朔并没有起来。
汉武帝一愣,一下子明白了东方朔想说什么,笑道:“你是在为董仲舒求情吧?”
“回陛下,董仲舒既然没有将奏章呈上,说明他并不认可自己之所言,很可能像臣一样是醉中所写。因为一道没有呈上来的奏章,而处死一位大儒,臣窃为陛下不取。”
“好。你之一言,解了朕心中所惑,朕不杀他了。”
“是,陛下。陛下勇于食言,天下幸甚。”
汉武帝又忍不住笑道:“什么叫勇于食言?食言不是什么好事。”
东方朔正色道:“凡人都有怒气,因怒而说出的话,往往会造成难以估量的后果。陛下能够收回怒后之语,常人所难及也。”
汉武帝大笑道:“你这马屁拍得不错。”
东方朔退出后,董仲舒被召入承明殿。董仲舒本以为难逃一死,没想到汉武帝竟再次召见他,不免有劫后余生之感。
看着栖栖遑遑的董仲舒,汉武帝假装严肃道:“董仲舒,你可知罪?”
“回陛下,臣狂悖妄议,冒犯天威,该当万死。”董仲舒跪地道。
“几年前,你跟朕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朕很欣赏你,也想按你说的去做。但你为何不留在朕的身边出谋划策呢?”
“回陛下,臣长于立论,不擅为政,留在长安,恐误了陛下大计。”
汉武帝一声冷笑:“不要狡辩了!你是看出朕手中没有大权,办不成事吧?”
董仲舒大惊:“陛下,臣万万不敢。”
“朕记得你曾说过,君主是天子,是世间至高无上的主宰,任何人都必须服从君主的意志。但你竟然要上书指责朕失德,岂不是和自己的理念相违背吗?心中哪里还有对朕的敬畏?分明是在藐视朕!”
“陛下,臣知错了。”董仲舒痛哭流涕。
“你呀,自从那次对策后,就视朕为你的学生,以帝师自居,太高傲了。朕不杀杀你的傲气,恐怕还真以为自己是孔子再世。”
“臣不敢,臣万万不敢。”
“不过,你的那一套君权神授、大一统理论,朕还是非常认可的。你还是留在长安做个博士吧,好好研究学问,有事朕会召见你的。”汉武帝的语气有所缓和。
“是,陛下。”董仲舒哽咽道。
从此以后,董仲舒果然不敢再妄言灾异之事,潜心研读经典,完善自己的理论。而汉武帝对董仲舒的信任和往常一样,遇有军国大事常与其商量。
上任丞相后,田蚡立即征召张汤为丞相史,其它属官也一概起用和自己关系好的,长安城为之侧目,府上门庭若市。
六月二十八,田蚡入宫奏事,又推荐了一大批朝廷官员,有的人甚至从小吏直接提拔为两千石。汉武帝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田蚡笑道:“陛下,臣推荐的这些人都是曾遭到许昌打压的。许昌担任丞相时,凡事静默无为,朝政一潭死水,人才万马齐喑,臣深为忧虑啊。”
汉武帝冷冷道:“舅舅颇有古之贤相之风啊,上任三把火,烧得够猛。你的人都安排好了吗?朕也想用几个自己的人。”
田蚡一惊,慌忙道:“陛下此言,臣惶恐无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哪有什么自己人,都是供陛下驱使的臣子。”
汉武帝哼了一声:“你明白就好。”
田蚡定了定神,正色道:“臣有一事,不敢决断,还请陛下示下。”
汉武帝还是面无表情:“有什么事是丞相决定不了的?还用得着问朕?”
田蚡愣了一下,苦笑道:“陛下,臣想辞职。”
“为何?你可是太后推荐的,你要是辞职了,朕怎么跟太后交代?”
“臣觉得,陛下根本不信任臣。”田蚡一脸沮丧。
汉武帝忽然哈哈大笑,拍着田蚡肩膀道:“舅舅,朕是跟你开玩笑呢。你说,如今的朝堂,朕还能相信谁呢?说吧,有何正事?”
汉武帝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田蚡有些招架不住,顿了顿,一本正经道:“韩安国重新接任大农令后,发现燕国相灌夫在燕国肆意侵占民田,还打伤了不少人。”
汉武帝眉头一皱:“这件事属实吗?”
“臣派人查过了,一切属实,连燕王都出来作证了。”
汉武帝恨恨道:“这个灌夫啊,朕念在他平定七国有功,屡次想要重用他,他竟一次次的辜负了朕。既如此,先罢了他的职,侵占的民田全部退回。”
田蚡不解道:“陛下,灌夫如此贪得无厌,难道仅仅罢职退田吗?”
汉武帝意味深长道:“那你说该怎么办?杀了他?”
“不,不,一切由陛下做主。”田蚡慌道。
田蚡走后,汉武帝命人将韩安国召到宣室。寒暄之后,汉武帝忽然问道:“灌夫之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韩安国躬身道:“臣刚刚上任,有些情况不甚了解,是武安侯告诉臣的。”
“那你有去调查吗?”汉武帝神情一动,追问道。
“回陛下,臣还没来得及。不过,燕王也提供了一些证据。”
汉武帝想了想道:“不用查了,朕已将灌夫罢职。”
“是,陛下。”韩安国平静道。
汉武帝走下座位来到韩安国面前,沉声道:“韩安国,你要记住,你是朝廷的大农令,不是某个人的大农令。”
韩安国依然波澜不惊:“是,陛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须臾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