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那天,赵婴齐亲自登门迎娶樛莲。看着赵婴齐将樛莲抱出武安侯府,站在田蚡背后的安国少季眸子中似要射出一团火来。
“怎么?到今天才知道舍不得?”田蚡笑道。
“如果我能早一天向侯爷开口,结果或许不同。”安国少季恨恨道。
“可惜你没有。”田蚡淡淡道。
安国少季垂下头:“我以为侯爷会舍不得。”
“一个女人而已,有什么舍不得?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跟着本侯好好干,你会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她是个很不一样的女人。”安国少季喃喃道。
“哟,睡出感情来了?”田蚡忍不住想笑。
安国少季摇摇头:“唉,不说了。没有什么是一顿酒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两顿。”
田蚡哈哈大笑:“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说的话。今日,本侯陪你大醉一场。”
得知赵婴齐和樛莲成亲的消息后,汉武帝也准备了一场礼物,简单直接,让王成送去了百金。收到礼金时,赵婴齐感激涕零。
“看来,他是真的准备在长安久住了。”承明殿内,汉武帝笑道。
严助点头道:“还是武安侯懂得陛下的心思,也懂得男人的心。此心安处是吾乡,一旦生儿育女,赵婴齐可能都舍不得回去。”
“此心安处是吾乡?”汉武帝沉吟半晌,赞道:“这句话说得好。咦,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回故乡了?”
严助想了想:“上次回去,应该是出使东瓯,一晃已经过去了四年。”
“想家吗?”
“不想。”严助斩钉截铁道。
“为什么?”汉武帝有些好奇。
“小时候,家里太穷了,谁都看不起臣,嘲笑、奚落、白眼,家常便饭。”
“现在他们不敢看不起你了。告诉朕,你想要什么?”
严助灵机一动:“如果可以,臣请求到会稽郡担任太守。”
汉武帝想了想:“好,朕答应你。衣锦还乡,人生乐事。”
“谢陛下。”严助大喜道。
“不过,朕身边少不了你这样可堪出使的辩士,临走之前,你要帮朕再找一个。”
严助踌躇半晌:“举贤不避亲,臣觉得朱买臣是个不错的人选。”
汉武帝皱了皱眉:“他呀,才气学识没话说,但更像参谋,不像辩士。”
五月初八,汉武帝颁下求贤诏,令朝廷百官、郡国守相大力举荐人才,以贤良、文学为主,他要亲自策问。
然而,几天过去了,朝中大臣竟然没有一个举荐的。
汉武帝很生气,在承明殿召集三公九卿训话道:“这一次,朕需要的是贤良文学之士,可以向四夷酋长、藩国诸侯传达旨意的能言善辩之士,让仁义之光普照四海,让天下人都能感受到我汉朝的王道和仁道。”
众人都没有说话,汲黯昂然道:“陛下表面上施行仁义,内心里却藏着无尽的欲望,怎么可能效法唐虞尧舜之治呢?”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汉武帝更是脸色铁青,冷冷道:“汲黯,你此话何意?”
“去年底,陛下刚刚答应与匈奴的和亲,几个月后就派李广和程不识驻扎北境。由此可见,陛下根本没有止息干戈之意,而存着称雄争斗之心,这就是外施仁义、内存大欲。陛下所谓的求贤良文学之士,不过是给自己的野心批一件华丽的外衣。”
汉武帝气得浑身发抖,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田蚡气愤不已,对汲黯道:“汲黯,不要仗着你曾是皇上的老师,就可以肆无忌惮!你以为你是忠、是正、是直?不过是大逆不道、藐视圣上!”
群臣也都纷纷附和,指责汲黯说话太难听。
汲黯不为所动,反驳道:“天子设立公卿大臣,供养丰厚的俸禄,难道是让他们阿谀奉承、使皇上陷于不义的吗?我既然是公卿大臣,如果只想着保全自己,岂非羞辱了朝廷?我汲黯永远不会这么做!”
说完,汲黯昂然退出,群臣惊愕不已,纷纷摇头叹息。
一连几天,汉武帝都闷闷不乐,偶有公卿大臣举荐贤良文学之士,也没了心情亲自策问。
这一天,汉武帝正在承明殿看边境地图,严助前来禀报道:“汲黯生病了,请臣代为请假。”
“又病了吗?这个老不死的!”汉武帝道。
“汲黯身体一向不好,这一次可能得休息几个月。”
忽然,汉武帝道:“你觉得汲黯这个人怎么样?”
严助犹豫了一下,说道:“让汲黯做官,没什么特别突出的才能。但要说到辅佐君主,坚守祖先的基业,没有人比得上他的坚贞。即使有人用利禄引诱他,他也不会去投靠;即使君主严词苛责他,他也不会离开。他的耿耿忠心即使孟贲、夏育那样的勇士都无法改变。”
汉武帝大为意外:“没想到你对他的评价这么高。可能古人所说的社稷之臣,说的就是他吧。”
“臣要离开陛下了,想说一点真话。陛下身边需要汲黯,甚于臣。”三天后,严助将要离开长安,赴任会稽太守。
汉武帝盯了严助一会儿:“好好干吧,总有一天,朕还会需要你的。”
“谢陛下。”严助的声音莫名有些哽咽。
六月初五,严助刚刚离开长安,汉武帝颁下诏书,罢免了李广和程不识的职务,命他们回到长安继续担任卫尉和中尉。
接到诏书,李广和程不识苦笑不已,莫名其妙的调到边塞,又稀里糊涂的被罢职,前后不到半年。虽然心中有一百个疑问,但身为军人,他们只有执行的义务。
六月十五,李广和程不识风尘仆仆的相逢于渭桥。程不识笑道:“李广老弟,回到长安有何打算?”
“还能如何?继续担任卫尉呗。我觉得,皇上早晚会和匈奴一战。”
程不识叹了口气:“唉,我是等不到那一天了。此番回京,我准备跟皇上辞职,一把年纪了,也该解甲归田、含饴弄孙了。”
李广大笑:“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位程大将军吗?想当初,咱们立下誓言,一定要立功封侯,扬威边疆。怎么?胜负未分,你就要认输了吗?”
程不识摇头道:“不是认输,是认命。李广,你也该急流勇退了,未完的梦交给三个儿子去完成吧。他们,不比你这把老骨头差。”
“哼,我的梦就是我的梦,为何要交给他人?”
“你呀,还是那副倔脾气。”程不识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