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北宫后,汉武帝随便找了一处宫殿。时值仲夏,此地还算凉爽,汉武帝命人摆下水果,想要边吃边谈。
坐定之后,刘嫖忽然跪倒在地,哽咽道:“臣妾举人不当,破坏后宫制度,差点酿成滔天大祸,请陛下责罚。”
汉武帝摆摆手,对董偃道:“将大长公主扶起来吧。”
董偃将她扶起后,刘嫖仍在不停抹眼泪,汉武帝淡淡道:“楚服所为并非姑母指使,既然已经伏法,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刘嫖又替阿娇道歉道:“阿娇心思单纯,求子心切,受奸人蛊惑,受罚应当。臣妾身为母亲,教导无方,还请陛下善待于她。”
“姑母多虑了。阿娇从小和朕一起长大,走到今天这一步,朕很遗憾。如今,她退居长门宫,虽已不是皇后,但仍会按照制度优待,姑母也可以随时去看望她。”
“谢陛下大恩大德,臣妾无地自容。”
过了一会儿,刘嫖主动道:“董偃自幼在臣妾身边长大,弓马骑射、琴棋书剑样样精通,性格温和,品性纯良,如果陛下喜欢,恳请陛下收他为侍卫。”
汉武帝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董偃,问道:“你愿意入宫吗?”
董偃看了一眼刘嫖,坚定道:“回陛下,臣受大长公主大恩,暂时不愿离开。”
汉武帝眸光一闪,这是董偃第二次拒绝他了,不由得有些愠怒,淡淡道:“既如此,你就留在大长公主身边吧。”
刘嫖焦急万分,拼命对董偃使眼色,董偃却不为所动。
该说的也都说了,汉武帝似乎不想再多说话,刘嫖自觉无趣,站起身道:“皇上事务繁忙,臣妾就此告辞了。”
汉武帝没有起身,面无表情道:“好,朕要在这里静一静。”
从此以后,汉武帝再也没有召见过董偃。
刘嫖和董偃走后,汉武帝站起身随便转了转,登上一处高台,看了看偌大的长安城。
经过数十年的休养生息,如今的长安城,规模远胜从前,街道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商铺鳞次栉比,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派兴旺气象。
汉武帝大感振奋,自言自语道:“如此盛世,若不能有一番作为,岂不是辜负了祖宗的筚路蓝缕之功?”
慨叹良久,汉武帝回到宣室,对值守殿门的东方朔道:“你过来。”
坐定之后,汉武帝对站在下方的东方朔道:“东方朔劝谏有功,赏黄金三十斤。”
东方朔大感意外,跪地道:“谢陛下隆恩。”
“起来吧。众大臣都对朕噤若寒蝉,唯有你秉性不改,赤诚相待,难得啊。”汉武帝感叹道。
“如果不是陛下宽宏大量,勇于纳谏,臣早就该死一百次了。”东方朔诚恳道。
“不用给朕拍马屁了。”汉武帝淡然一笑:“先去帮朕跑趟腿吧,去把张汤和郑当时找来。”
“是,陛下。”东方朔转身退出。
过了一会儿,张汤先行赶到。行礼毕,汉武帝道:“皇后巫蛊一案,你表现不错,调查清晰,破案迅速,没有冤枉一个好人,也没有错过一个坏人,如此人才,理应重用。从今天起,你到朕身边做个太中大夫吧。”
张汤大喜:“谢陛下隆恩。”
汉武帝假装生气道:“急什么?朕还没说完呢。你现在主要的任务是和赵禹一起,重新厘定汉律,务必周详实用,让天下臣民敬畏,歹人无所遁形。”
赵禹为人廉洁,但不近人情,用法苛深,曾担任周亚夫的丞相史,后出任御史,是有名的酷吏,称得上是张汤的前辈。汉武帝让他二人负责厘定汉律,用意不言自明。
张汤正色道:“承蒙陛下信任,臣必不负众望。”
张汤走后,汉武帝喊道:“郑当时来了吗?让他进来!”
郑当时慌忙从殿外而入,跪地道:“臣郑当时拜见陛下。”
窦婴和田蚡在东朝廷辩时,郑当时因首鼠两端,遭到汉武帝的痛斥,贬为詹事。其实,郑当时为人还算廉洁正直,品性纯良,办事能力也不差。
汉武帝正色道:“郑当时,希望你能从上次事件中吸取教训,尽心公事,秉直而行,不要耍滑头。”
郑当时战战兢兢道:“是,陛下,臣再也不敢了。”
“朕看你颇得人心,又见多识广,就此废弃未免可惜。从即日起,你出任大司农,好好做事,不要辜负朕的期待。”汉武帝缓和语气道。
郑当时感激涕零,哽咽道:“谢陛下隆恩,臣必竭忠尽智,报效陛下。”
八月初一,汉武帝在未央宫前殿大会群臣,先正式宣布了张汤和郑当时的任命,又慷慨激昂道:
“汉兴已逾七十年,百姓安乐,人口滋盛。如今,国家正在致力于开发西南夷,北方边郡也急缺治理人才,仅仅依靠察举孝廉是远远不够的。朕决定了,今年下半年的主要任务是征召官员百姓中明晓当世政务、熟知古代圣王治国之术的人才到朝中任职,不管出身如何,只要确有其才,一概量材录用。诸位爱卿,你们以为如何?”
群臣纷纷附和道:“陛下圣明。”
汉武帝脸色一肃:“这是大事,你们竟没有半点建议吗?”
汲黯站出来道:“启禀陛下,臣有一事不明。”
“汲大人请讲。”汉武帝心中一沉,这个狠茬子不会说出什么反对意见吧。
“启禀陛下,我大汉疆域广阔,人才众多,分散于郡国州县。敢问陛下,如果只是一道征召令,恐怕也就长安附近的人有机会应征吧?想那千里之外的贫寒书生,如何能够抵达长安、一睹圣颜呢?”汲黯此话一出,群臣连连点头。
汉武帝点头道:“汲大人所言甚是。薛泽,你是丞相,你来说说,有什么好办法?”
薛泽站起身,沉吟道:“如果陛下真的想做到雨露均沾并不难,可以让应征者随同上计吏一起入京,由沿途各县负责饮食。”
“好,这个办法不错。但如果有混吃混喝的怎么办?”汉武帝沉吟道。
刚获任命的张汤站出来道:“启禀陛下。臣有个建议,如果有不学无术者冒充应征,可以罚他们做苦役,偿还饮食费用。”
汉武帝哈哈大笑:“张汤啊张汤,果然是个狠人。好,对于那些好吃懒做、糊弄朝廷者就该这么做。薛泽,你就按刚才的意思发一道公文到郡县,立即实行起来。”
“是,陛下。”薛泽躬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