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四,郭鑫找到了卫青府上。分别多年后,这还是郭解第一次派人联系他。
卫青兴奋莫名,拉住郭鑫问东问西,弄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心中嘀咕,叔父究竟和他有多深的交情,怎么从未听他说起过?
卫青似乎猜出了郭鑫心中所想,郑重道:“当年,若是没有你叔父,哪有我卫青的今天?你今日前来,一定有大事吧。”
“回卫将军,具体什么事,叔父没有告诉我,只是让我送来一封信。”郭鑫拿出了郭解的亲笔信。
卫青双手接过,认真细读。在信中,郭解详细说了他和杨季主的过节,并郑重声明,他绝没有三百万钱的家产,可以接受任何调查,还请卫青替他在皇上面前解释。
信的最后,郭解还让卫青不要勉强,委婉表示即使搬到关中也没什么,只是有点舍不得故里。
读完信,卫青郑重道:“回去告诉你叔父,这件事我一定全力而为。”
郭鑫大喜,恭维道:“长平侯出手,还能有什么办不到的呢?”
卫青淡淡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吩咐管家捧来十金,郭鑫高兴而归,向郭解报喜。
第二天,卫青和往常一样入宫侍卫。中午,趁着汉武帝休息的间隙,卫青开口道:“启禀陛下,臣有一事禀报。”
“哦,卫青想说的一定是大事,说吧。”汉武帝笑道。
这还是卫青第一次替人求情,心中本就忐忑,再听汉武帝这么一说,更加惶恐,他硬着头皮道:“启禀陛下,臣听说陛下想让郡国豪强搬到茂陵邑。”
“嗯,确有此事,难道有人让你替他求情?”汉武帝开玩笑道,他不相信卫青会做这种事。
卫青更加尴尬,紧张道:“臣不敢。臣在轵县有一个朋友,名叫郭解,家境普通,因和轵县掾有一些私人恩怨,被误划入豪强名单,还请陛下让河内郡重新核实下,他甘愿接受任何调查。”
汉武帝愣了一下,他听说过郭解这个人,据说他神通广大,权行州里,力折公卿。如果郭解让别人来求情,他还不意外,但为何偏偏是卫青呢?简直太可怕了。
想到这里,汉武帝的脸色有些冷,淡淡道:“一个老百姓竟能让长平侯替他求情,还能说是家境普通吗?还能不是豪强吗?”
卫青心中一动,连忙道歉道:“臣唐突了,还请陛下治罪。”
汉武帝拍了一下卫青的肩膀,笑道:“无妨,卫青也是人,难免有沾亲带故的亲戚朋友,朕不会在意的。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朕不想开这个先例,希望你能理解。”
“是,陛下,臣败坏国家法度,惭愧不已。”卫青再次道歉。
“言重了。别人不了解你,朕还不了解你?”汉武帝还是那副神秘莫测的笑容。
回府之后,卫青懊恼不已,一来是后悔不该向汉武帝说起此事,二来是为没能帮到郭解而惭愧。
思索之下,卫青给郭解写了一封信,详细说明了当前的形势,以及和汉武帝的对话。并郑重表示,一旦郭解搬到关中,要当面向他谢罪。
收到信后,郭解更加后悔,叹息道:“都是我一时大意,不该写那封信啊。如果我能当面向皇上喊冤,或许还有转机,何苦让他趟这个浑水呢?”
第二天,郭解收拾细软,准备和家人搬到茂陵邑居住。郭鑫大惑不解:“叔父,到底怎么回事?竟然让您搬家,真是岂有此理!”
郭解淡淡道:“既然朝廷让咱搬,咱就搬呗,茂陵邑这个地方不错,离长安近。”
郭鑫忽然想起了什么,嚷道:“叔父,您上次让我送信,是不是让长平侯替您转圜?想不到啊,这个长平侯看起来和蔼可亲,好像很尊重你的样子,但关键时刻一个屁都不放,所谓的王侯贵戚都是一丘之貉,没有半点义气!”
郭解勃然大怒:“闭嘴!这件事和长平侯没有半分关系,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以后就不要认我这个叔父了!”
郭鑫从没见过郭解这么生气过,不敢再说话了,默默帮他的收拾行李。
收拾妥当后,郭解请了一辆马车,将老婆孩子以及细软全装在里面,当天就离开了轵县。
几天后,郭鑫终于了解到了内情,原来都是杨青公报私仇,将郭解列入了豪强名单,强迫他搬离轵县。
郭解在时,郭鑫也称得上轵县的一霸,手下还有一批和他一样的游侠浪子。如今,郭解被逼走了,他失去了庇护,日子肯定没以往那么舒服。
郭鑫越想越气,决定在临走前杀掉杨青泄愤。一天夜里,杨青在外喝酒,很久才回来,刚走到一处拐角时,冒出几个蒙面少年持刀将他一顿乱捅,当场毙命。
杨青既死,郭鑫带着几个死党,连夜逃往茂陵邑,投奔郭解。他的父母已死,又无妻儿,自是无牵无挂。
看着郭鑫,郭解淡淡道:“你怎么也来了?”
“没了叔父,那轵县我还待得下去吗?”郭鑫嘟囔道。
“既然来了,就好好过日子吧。”
“叔父,我将杨青那个混蛋杀了。”郭鑫不想隐瞒。
郭解脸色微变,恨不得抽他几个耳刮子,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随手掏出一把黄金,扔给郭鑫:“出去躲躲吧,不要再给我惹事了。”
郭鑫大喜,一把捡起黄金,高兴道:“不愧是亲叔叔,毕竟是疼侄儿的,等风头过了,我再回来看您。”
郭解大怒:“谁是你叔叔?以后不要来见我了!”
郭鑫脸色煞白,过了一会儿,他明白了郭解的意思,跪地道:“叔父大恩,侄儿无以为报,叔父请保重。”说完,带着几个死党消失于夜色之中。
又过了没几天,朱安世也寻到了郭解的新住处,恨恨道:“那个杨青太过分了,即使郭鑫不杀他,我也要杀了他。”郭鑫临走前,告诉了他内情。
郭解沉下脸:“不要一天到晚杀杀杀的,你再能打,头再硬,能硬得过皇上的刀吗?”
朱安世呵呵一笑:“师父放心,我是有分寸的,我若出手,谁能查到丝毫?”
郭解叹气道:“你们如此行事,早晚有一天要害死我。”
朱安世不以为然:“师父忒小心了,无凭无据,谁能杀你?”
郭解脸色一沉:“以后没我的允许,不得胡乱行事。”
“是,师父。”看到郭解脸色不善,朱安世终于正经了下来。
“明天,随我去一趟长安吧,有件大事要交给你去办。”
“好,师父吩咐之事,我必定办得妥妥帖帖的。”朱安世少年心性,闲不下来,听说有大事要办,当然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