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左吴回到寿春,向刘安汇报出使匈奴的成果。
刘安听完后,默然无语,过了许久叹息道:“匈奴人看似狂妄自大,说的何尝不是实话呢?想要创立大业,最终依靠的只能是自己。”
左吴安慰道:“大王无须忧虑,此行虽然没有和匈奴达成联盟,却也探知了他们的想法,只要他们真的拼尽全力和汉朝对抗,咱们的机会也就来了。”
“是啊,成大事者必观大势,当今皇上和伊稚斜乃是一类人,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咱们何妨坐山观虎斗。”
细想之下,刘安对匈奴人的态度逐渐释然了。不管匈奴人是否愿意结盟,只要他们和汉朝死缠到底,最终获益的一定是自己。
即使伊稚斜不愿意告知他们的出兵计划,刘安还可以通过刘陵获知汉朝的军事行动。一念及此,他给刘陵写了一封信,让她务必套牢张次公,一旦汉军有大的行动,一定要及时向他汇报。
十月初八,汉武帝在承明殿召集卫青商量对匈奴的作战计划。
“去年是大丧之年,朕不愿出兵。如今,大丧之期已过,咱们是该酝酿一起大战了。”汉武帝不紧不慢道。
“不知陛下想从哪里出兵呢?”卫青直接问道。
“你觉得从哪里出兵更好呢?”汉武帝不答反问。
“回陛下,自从设立朔方郡后,匈奴人屡次骚扰,伊稚斜即位后更是对朔方虎视眈眈。臣以为,应该从朔方出兵,打击匈奴右贤王一部。”
“好,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朕亦有此意。”汉武帝高兴道:“你的十万骑兵应该训练好了吧,终于可以一展拳脚了。”
“臣以为,仅仅对付一个右贤王,无需出动十万骑兵。况且,这十万骑兵尚有部分是新近招募的,不宜全部投入战场。”
“那你以为,出动多少合适呢?”
“臣以为,三万足矣。”
“三万?是不是太少了点?毕竟,右贤王部在高阙塞外六百余里,一旦交战,如果没有绝对优势,很难彻底击溃他们。”
“虽然是三万,却都是汉军最精锐的。而且,臣还准备带上所有的校尉,让他们全部接受战场的洗礼。到了下一次,他们人人可以独当一面。”
“好,这个主意不错。所谓练兵,必须在战场上操练才有效果,没有经过生死考验的兵不是好兵,也挑不出真正的将军。除此之外,你还需要什么?”
卫青沉吟道:“草原作战,骑兵是主力,步兵却也必不可少,尤其是弓箭兵、长枪兵,一旦战场陷入胶着,可以让骑兵暂时撤回休整,然后用步兵作为阵地防守。如此组合运用,进可攻退可守,即使远征,也不惧匈奴人的大规模冲锋。臣以为,除了骑兵,也要准备步兵。”
汉武帝大喜:“好,战场之上有卫青,朕可以高枕无忧了。初春二月,北方草原刚刚恢复生机,是匈奴人最为虚弱的时候,出兵的好时机。你回去准备下,尤其是人员安排,你可以随意挑选,一定要将校尉以上的军官全部拉到战场上。”
“是,臣即刻回去准备。”卫青应了一声,准备退出。
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汉武帝急忙道:“等等,还有一件事,朕必须告诉你。”
“陛下请吩咐。”卫青停住脚步,躬身道。
“张次公这个人注意下,以后不得重用。”汉武帝郑重道。
“为什么?”卫青大奇,张次公是他麾下最为英勇善战的部将之一,跟随他多年。
“具体原因,朕要过段时间才能告诉你。记住朕的话就好。”汉武帝很严肃。
“是,陛下。”卫青没有再追问。
军事上的战略既定,行政上的安排也不能落下。十一月初五,汉武帝下诏罢免了薛泽的丞相之职,任命公孙弘为丞相,还将他封为平津侯。
诏令一下,长安官场为之哗然。如果说薛泽的罢免在情理之中,公孙弘的任用则打破了一项纪录,堪称石破天惊。
自从汉朝立国以来,丞相都是从列侯中挑选,不是开国功臣,就是他们的后代,或者是外戚,七十余年来从无例外。
而公孙弘在担任丞相之前没有任何爵位,相当于平民。汉武帝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在任他为丞相时,同时册封为平津侯。
这也开了一个先例,拜相者必封侯,自此以后,成为汉朝的惯例。
公孙弘由此成为汉朝平民拜相的第一人,而此时的他已经七十五岁高龄。捧着那道沉甸甸的诏书,公孙弘喜极而泣,哭得像个三岁小孩儿。
或许是觉得丞相之位来得太过不合常理,公孙弘特别低调,一顿饭最多只吃一种肉,晚上睡觉的被子只用麻布。而且,他还将丞相府的东阁改建成驿馆,以此招徕天下贤人,显示自己是如何的礼贤下士。
不得不说,公孙弘的所作所为确实博得了不少人的好感,士人都称赞他的贤良。
对于公孙弘的这一套,汲黯深恶痛绝,多次在汉武帝面前讽刺道:“公孙弘身为三公之首,俸禄优厚,他至于那么矫揉做作吗?不过是沽名钓誉。”
有一天,汉武帝用汲黯的话问起了公孙弘,他不慌不忙道:“回陛下,公卿大臣之中,臣与汲黯的关系最好,但他能够如此批评臣,足以说明他的忠诚正直。而且,臣的行为确实是矫揉做作、沽名钓誉。但臣为什么这么做呢?所谓教化人心,只有身体力行,才能真的改变民风。臣愿意背负矫揉做作、沽名钓誉的骂名,为天下树立节俭的榜样。”
一番话说得汉武帝连连点头,不禁想起了公孙弘那一套正人正己的理论,对他越发的尊重和信任。
公孙弘口口声声说自己和汲黯是好友,其实内心里对他厌恶透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这是他一贯的为人处世之道,表面上忠厚谦让,对谁都是礼贤下士,但真要遇上事儿,三言两语间杀人不见血。
担任丞相后,公孙弘将这种做派发挥到了极致。朝堂之上,他从不反对汉武帝的任何决策,也不公开唱反调,即使真的不赞同,都是私下进言。
执行汉武帝的决策时,公孙弘又引经据典,包装得完美无缺,听起来无比的高大上。人老成精,说的大概就是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