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狩三年(公元前120年)的正月初六,时隔三个月后,汉武帝再次前往甘泉宫。
霍光虽然被任命为左尚署丞,但汉武帝点名要他随行。对于这个办事认真的少年,汉武帝有着异常的好感,想多观察观察。
走到半路上时,忽然刮起了大风,銮驾上的车盖被吹得东倒西歪,车驾难以前进一步。汉武帝皱了皱眉,吩咐道:“将车盖拿下吧。”
随行的霍光等人连忙七手八脚的解下车盖,车盖被解下后,马车的阻力大减,得以继续前行。而此时,车盖落在了霍光手中。
车盖状如一把大伞,重量足有七八十斤,霍光毕竟还年少,加之他既要骑马,又要拿着车盖,握在手中非常吃力,被吹得摇摇晃晃,狼狈不堪。
汉武帝有些不悦,对身后护驾的期门郎道:“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少年拿车盖,竟没有一个帮忙的吗?”
话音未落,一个期门郎策马走到霍光面前,一把夺过,沉声道:“交给我吧。”
霍光松了口气,低声道:“多谢。”那期门郎淡然一笑:“不用客气。”
汉武帝看了一眼这位期门郎,见他年约二十岁,浓眉大眼,气宇轩昂,单手拿着车盖泰然自若,好像真的只是握着一把雨伞。
不一会儿,天空下起了雨。那名期门郎不待吩咐,主动举着车盖替汉武帝挡雨。
风雨交加之下,既要骑马,又要举车盖替汉武帝挡雨,如果是一般人早就支撑不住了,而那期门郎竟这么举了一路,汉武帝没有淋上一滴雨,他自己却成了一只落汤鸡。
雨停之后,汉武帝饶有兴致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臣叫上官桀。”那期门郎躬身道。
“加入期门军多少年了?哪里人?今年多大?”
“回陛下,臣两年前加入期门军,陇西上邽人,今年二十。”
“看你颇有勇力,人也挺机灵,给朕做未央厩令吧。”汉武帝淡淡道。
所谓的未央厩令是太仆属官,主要是替皇上看管御马。不同于黄门下的马监,未央厩令只看管十几匹马,名副其实的御马监。这个官职并不大,唯一的好处是离皇帝近。
上官桀大喜,连忙道:“谢陛下。”
抵达甘泉宫后,汉武帝迫不及待的赶往祭坛,想要和天神来一次直接对话。然而,李少翁的一番话让他从头凉到了脚。
“启禀陛下,昨日天神托梦给臣,说天下尚未太平,他不能下界与陛下一见。”
“怎会这样?难道天神没有留下任何神迹吗?”汉武帝有些不甘道。
“回陛下,天神确实专门给陛下留下了神迹。”
汉武帝大喜:“在哪里?快拿来给朕看一看。”
“回陛下,甘泉宫以南二十里有一户人家,家中养有一头牛,牛头上有一块铜钱大的白色斑纹,在那牛肚子里有一张天神留下的帛书,上面写有对陛下的忠告。”
汉武帝想了想,唤过上官桀,吩咐道:“你去跑一趟,务必找到那头牛,从牛肚子里取出帛书。记住,要给人家赔钱,不可强行杀牛。”
上官桀朗声道:“是,陛下。”转身就走。
不到一个时辰,上官桀返回了,手上还拿着一张沾有鲜血的帛书。李少翁连忙接过,用袖子将帛书擦干净,然后恭敬的读道:“天下未平,修道尚远,见之无益,不若不见。”
汉武帝伸手接过帛书,翻来翻去的看了一遍,叹息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这时,赵禹凑了过来,低声道:“陛下,臣可以看一看吗?”
汉武帝看了他一眼,不解道:“你凑什么热闹?”
“回陛下,臣是好奇,还从未见过天书。”赵禹嘿嘿一笑。
“好,那你看看吧。”汉武帝随手递给了赵禹。
赵禹仔细看了一遍,若有所思,又看了李少翁一眼,只见李少翁有些不自然。想了想,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布帛,仔细比对起来。
看了一会儿,赵禹大惊失色道:“陛下,这帛书有问题。”
“什么问题?”汉武帝好奇道。
“陛下你看,这两张帛书的字体很相似,似乎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赵禹手拿两张帛书,递给汉武帝看。
汉武帝看了一会儿,脸上阴晴不定,问李少翁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少翁脸色有些难看,强自镇定道:“也许是巧合。”
赵禹一声冷笑:“巧合?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前两天偷偷派人去了那个村子,快说,牛肚子里的帛书是不是你写的?”
汉武帝脸一沉,对赵禹道:“你竟然派人跟踪文成将军?”
“回陛下,臣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人来路不正。前天,臣给他安排的几个小吏发现他的弟子偷偷跑出甘泉宫,亲眼看到那个人去了那个村子。”
汉武帝略加思忖,吩咐道:“李少翁,将你的那个弟子叫来。上官桀,去把那个牛主人叫来。”
一个时辰后,李少翁弟子和牛主人一起出现在了汉武帝面前。
赵禹走到牛主人面前,指着李少翁弟子,问道:“你见过这个人吗?”
“回大人,小人见过。前天,他来到小人家里,说我家的牛是一头神牛,让我好生看管,还给牛喂了一包神料。”那人虽是第一次见到汉武帝,却很镇定。
赵禹又问李少翁弟子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回大人,是有这么回事,文成将军说,那头牛是神牛,让我去给它喂一包神药。”李少翁弟子战战兢兢道。
赵禹拿出那张所谓的天书,问道:“是这个吗?”
“好像是,但我没发现上面有字。”
赵禹一声冷笑,对汉武帝道:“文成将军装神弄鬼,欺瞒陛下,其心可诛,恳请陛下依法诛之。”
汉武帝脸色铁青,盯着李少翁道:“是你干的吗?”
“回陛下,这道天书确实是臣让人喂给那头牛的。但那时候只是一张空白布帛,并没有字迹,字迹都是天神所显化,是天神让神牛转告给陛下的。”
“大胆!事到如今,还敢欺骗朕,将他拖出去斩了。”汉武帝勃然大怒。
话音未落,立即从殿外冲出一队羽林郎,将李少翁拉到了甘泉宫外。不一会儿,传出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李少翁身首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