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四,在外巡游的汉武帝听说了张德的死讯,愤愤道:“身为少府两年,无能若此,还有脸自杀?”
经过深思熟虑,汉武帝决定调整少府的职权,将诸冶监交由桑弘羊,就当是补偿大农署的损失。
除此之外,汉武帝还明文规定,自此以后,少府不准和商人直接交易,必须通过大农令。
至此,少府成了单纯的办事机构,而非财政机构。少府的一切收入都来自大农令或者水衡都尉,只负责宫中的供应,不再承担其它职能。
张德的倒台,基本洗清了王温舒的嫌疑,也从侧面证明他比张德清廉能干。不过,真正替他堵住窟窿、化解危机的却是田宣。
正月二十,王温舒和田宣在望月楼相聚。田宣半是嘲讽半是佩服道:“王大人,果然好手段,一招金蝉脱壳,让人叹为观止。”
王温舒苦笑道:“田先生,你就不要说风凉话了。从今以后,咱们的日子不好过了,必须夹起尾巴做人啊。”
田宣不忿道:“王大人,你可以收手,继续做你的右内史。我呢,两次帮你堵窟窿,亏大发了!”
“你放心,你让我做的事,我可一天都没有忘记。只是,这个杜少恒做事规规矩矩,我实在找不到他的把柄。”杜少恒是杜家的主事人,手中握有丰杜记布店等多个产业。
“王大人,这件事我已经拜托你一年了吧。可是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啊。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在少府干的那些破事儿,我可是一清二楚。”
王温舒强压怒火,沉声道:“咱们合作多年,何必如此呢?”
“王大人,合作是什么?是双赢?不是让我替你扛住一切,让我一个人吃亏。实话告诉你,你当年亲笔签下的收据,我已经交给了一个可靠的朋友,一旦我出了意外,他就会立马交到皇上手里。”
王温舒脸色铁青:“田宣,你就如此不信任我吗?”
“王大人,我拿什么信任你?张德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我给你一年的时间,要么将杜家整垮,要么补偿我所有的损失,不然咱们就同归于尽吧。”
“田宣,你不要逼我!”王温舒霍的站起。
“是你先逼的我!”田宣不甘示弱。
看着田宣有恃无恐的样子,王温舒在心中杀了他一万遍,脸上却露出一丝笑容,淡淡道:“朋友一场,何必呢?”
“王大人,我不妨给你句痛快话,只要你能将杜家整垮或者弥补我所有的损失,我可以当面毁掉那些证据。”
“你此话当真?”
“我是商人,只为利益而生。”
“好,那咱们一言为定。”
回到府中,王温舒苦思对策。田宣手中握有他的把柄,他确实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满足他的条件。
但是,要如何才能满足他呢?田宣不仅要他补偿替他堵窟窿的那笔钱,还要将张德拿走的那部分也补上。
仔细算下来,这笔钱大概有一亿,也就是千斤黄金。如果将他所有的家产变卖,勉强可以补上。
但如此一来,自己在官场这么多年,岂非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不甘心。既然如此,那就只能通过整垮杜家或者其他方法替田宣赚钱。
杜家是关中的世家大族,数代经商,表面上看起来很低调,但谁能保证他背后一定没有靠山呢?万一捅了马蜂窝就麻烦了。
若是不动杜家,可不可以从其他途径替田宣挽回损失呢?办法肯定有,但也有很大的风险,搞不好将自己搭进去。
最后,王温舒还是决定先动一下杜少恒试试。如果他背后确实没人,完全可以整垮;如果背后有人,及时收手,应该不会捅出大篓子。
王温舒在家中苦思冥想之时,田宣家中也来了一位客人,那就是江充。
当初,江充从赵国逃到长安时,无以为生,投靠到田宣门下。没过多久,田宣就看出了他不是一般人,有意关照他。
江充抓住机会,多次为田宣出谋划策,田宣将其视为幕僚。后来,江充因举报刘丹得到汉武帝的赏识,成为谒者,田宣对他笼络有加。
谒者看起来是个不起眼的官职,却有着很多隐性权力。他们经常和皇上接触,可以猜出皇上的某些心思。当然,必须是有那个天赋。毫无疑问,江充就是那个有天赋的人。
“江大人,你觉得,皇上到底还有没有怀疑王温舒呢?”田宣问道。
江充沉吟半晌,叹息道:“皇上心思难测,我一时也是难以看透啊。”
“如果我被迫举报王温舒,皇上会不会因此治我的罪呢?”这是田宣最为担心的一点,也是他一直不敢和王温舒决裂的原因。
“很难说。不过,若是你能有强有力的证据,证明你和王温舒是正常的交易,只是被迫给他回扣,皇上应该不会怪罪于你。”
“唉,难啊,王温舒这个人行事毒辣,为官数十年,死在他手下的人数不胜数,万一把他逼急了,我怕他反咬一口,甚至对我下毒手。”
“田先生多虑了,你手中毕竟握有他的罪证,他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将自己搭进去。”江充安慰道。
“还请江大人多多留意,我的身家性命就拜托给你了。”田宣用略带讨好的语气道。事到如今,他别无选择,既不甘心白白损失一大笔钱,又害怕被王温舒下毒手。
江充正色道:“田先生这是说哪里话,我当初来到长安,若不是因为你,可能早就横死街头了,这份恩情我会记住一辈子的。”
“江湖救急,举手之劳,你不用过于放在心上。以后若是有钱财上的需要,尽管向我开口。”田宣豪爽道。
“田先生言重了,大恩未报,怎敢再叨扰?”
“朋友之间,说这些干什么?见外了。”
临走之时,田宣特意准备了一箱黄金,约有二十斤,亲手交到江充手里,笑道:“江大人,一点小意思,勉强可以买一座宅院。”
江充没有拒绝,淡淡道:“既然田先生都拿出手了,我就却之不恭了。”双手接过。
看着江充消失的背影,田宣一脸无奈的叹息道:“这天下还有不爱钱的官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