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她刚做鬼，等有意识时，天已经黑透，她守在在自己的尸体旁边，茫然难过又惊怒。她不知守了多久，夏季温度高，她依稀闻到了淡淡的尸臭味。在早晨太阳即将升起，她要魂飞魄散的前一刻，乐心出现在她面前。
    “想活吗？死而复生的那种。”她问她。
    现在，她活了吗？
    乐悦不敢问，凑热闹的印章问了：“发芽了吗？”
    乐悦：“……”
    “还开花了呢。”
    乐心扔掉了铁锹，蹲下身去。她摸上乐悦的手腕，像是中医一样把脉，细细摩挲、探听着。
    印章：“诊出了什么？”
    “我不会医术我能诊出什么？”
    “那你摸她脉搏做什么？”
    乐心放开那尸体的手腕，“摸摸有没有脉搏跳动。”
    乐悦轻声问：“有吗？”乐心当初和她说过，不一定能成功，她也没有把握，但试试好过没有希望。乐悦觉得也是，就答应了做乐心的试验品。
    “有一点。”
    不知是不是错觉，躺在泥土里的早已死去多年的乐悦尸体胸膛微微起伏，似是在呼吸。
    那尸体眉间放着拇指大小的一块血红色的像是心脏一样的东西。乐心伸手拿起来，滚烫的温度，血红色泽发亮，触手便觉无限生机，像是春回大地时的蓬勃。
    “这好像人的心脏啊。”印章绕过去细瞧，四年前它没看到。
    乐心“嗯”了一声。
    手中的东西就是心脏。
    仙界强者为尊，谁实力强谁说话算数。她师父道一仙君和玄一真人实力排在仙界前端，可在某种程度上却受天帝的管制。按说，天帝一族实力衰退多年，早该交出仙界统治权，但是没有。
    表面上看，天帝一族行事要看道一和玄一眼色，可他们终归是统治者，没人想过要推翻他们。乐心一开始不明白，还以为是实力高强的仙人不耐烦处理仙界大小事务，所以才有了天帝一族的傀儡。她甚至暗暗同情过天帝一族。
    直到后来，她听到了一个传说。
    天帝一族为天道而生，为天地而活。天地间，最重要的便是生机。若是没了生机，满是荒芜，那和不存在便没了区别。天帝一族代表着生机，或者说生机收拢在他们的身体里。
    其中，心脏处最多。
    天帝一族的先祖曾经留下过一颗心脏，作为天帝一族的镇族之宝。那位先祖实力曾问鼎仙界顶峰，心脏里的生机汹涌澎湃。
    师父道一仙君魂灯灭了后，乐心曾找过天帝去借那颗心脏。
    天帝不肯借。
    “我的身体可以用了吗？”乐悦的话打断了乐心的回忆。
    人死了，身体的生机就散了。哪怕用了术法让鬼魂附身，但依然无法收拢和留住生机。僵硬、衰败，不可避免。可乐悦此刻的身体并不是，它的生机在渐渐恢复。
    “还差一点，不过快了。”
    乐心将那颗小心脏放回了乐悦身体的眉间，布置了术法后，再次将它们埋回了土壤里，移上月季花丛遮掩。
    传说中生机最强可起死回生的仙帝一族先祖的心脏，复活一具人的尸体需要四年。那复活她师父，仙界实力最牛的道一仙君，需要多少年？
    她小男朋友都可以原地去世了？
    传说有误，还是这颗心脏根本就不是仙帝一族先祖的？
    联想到上一次北和说仙太子闭关至今未出，她忽然有了个荒谬不靠谱的猜测。
    乐心摸出了身上的黑色石头，默念起口诀，唤道：“北和？”
    第27章 光头
    北和接得飞快, 仿佛一直在等着她再次联系他：“怎么了？是不是蓝岑又作妖了？”
    乐心一愣：“不不，我只是想看看你。”
    “连视频都不开算是看看？”北和嗤之以鼻, “别骗我，有事就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虽然我也帮不了大忙, 但我可以一天早晚三炷香诅咒玄一出门踩狗屎啊！”
    乐心：“……那真是谢谢你了。”
    “小意思，咱俩谁跟谁？……哎哟卧槽，真开视频啊？”北和惊叫一声, 犹豫了一会，才接通视频，“等下看见什么辣眼睛的，别笑话我啊。”
    笑话？
    乐心疑惑间, 对面的影像便凭空投映在她面前，她看到一颗滴溜溜圆的……光头，视觉冲击力极大。
    宽广的宫殿内，长衫广袖的少年，眉目精致, 五官俊秀，顶着一个违和的光头, 嗯, 还好，依然无损他的俊美。
    乐心一怔：“你这是出家了？”
    “唉……”北和摸了把自己的光头，“残忍的现实已经对我这个羸弱少年出了手, 我岂能无动于衷？”
    乐心师父道一仙君出事，乐心被流放到人间。北和却一点忙都帮不上，玄一真人仙术高强，仙界强者为尊。在玄一真人的神威之下，无人敢贸然出头，或者出头也是强出头，对既定事实毫无置喙的实力。
    乐心不解：“你就靠光头和残忍的现实对抗？”
    北和一向臭美，居然剃了光头。
    “这是我决定潜行修炼的决心！一日不神功大成，我一日就是光头！”北和信誓旦旦，“等我修行到家，打得过玄一真人，乐心，到时候我绝对让你在仙界横着走！”
    乐心笑：“嗯，那需要多少年？”
    “一二十万年？”
    北和心虚，他忽而又道：“当初让你选未婚夫选我，你非不干，如果你选了我，那……”那你师父出事，我父亲便有正当的理由庇护你了。
    道一仙君和玄一真人事事不对付，谁都想压对方一头。玄一成亲生了蓝岑这个女儿，钢铁直道一没想过成亲生小孩。每日被玄一抱着蓝岑到面前炫耀，道一烦不胜烦，索性去了人间潇洒。后来遇到了狐曼，狐曼抱了路边捡来的小女婴说是她给他生的孩子。道一没揭穿她，给了她一颗能增加功力的丹药，将小女婴抱回了仙界，收为了徒弟。
    你有女儿，我有徒弟。好了，再不用烦心玄一的炫耀，道一仙君很是欣慰。
    因为道一和玄一的对立，渐渐长大的乐心和蓝岑自然不会融洽相处，但彼此也没多大仇恨。
    听闻玄一真人要给蓝岑订婚，怕仙界优秀青年先被蓝岑捷足先登，道一仙君立刻在仙界放出风声，要给乐心挑选夫婿。
    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的乐心，反对无效。从小和乐心玩得好的北和自告奋勇，让乐心选他。
    乐心答应了。
    谁料，某一日，乐心被仙太子拦住。
    向来清高冰冷的仙太子傅予第一次摆出了恳求的姿态，让乐心选他做夫婿。
    他说：“如果选我，以后我的作业都给你抄。”
    那时，差不多年纪的他们都在学院念书，老师严肃而扳正，布置的作业完成地不好，是要挨批评的。乐心不乐意写作业，觉得自己都会了，还要去写作业不是浪费时间吗？
    北和说选他就把零食分给她一半，乐心衡量片刻，答应了仙太子傅予。
    北和不给她零食，她可以抢，傅予不给她作业抄，她不好意思从不太熟的他的手里抢。
    最主要的是，她从来没看过傅予那么低姿态。傅予是骄傲的，永远的脊梁挺得笔直，冷冰冰的，沉默却沉稳，寡言却睿智。
    她心软了。
    等乐心告诉她师父她选了傅予的时候，道一仙君没什么特别反应，只说了一句：“他倒是聪明。”
    定下婚约那一天，全仙界最伤心的就是北和和蓝岑。
    北和觉得乐心背叛了两人之间的坚定友谊，友谊的小船已翻，不可原谅。
    蓝岑，蓝岑后悔没有早点表明心迹。她恨得差点咬碎一口白牙，却不知该怪谁。小女儿心思藏得深，仙界无人知她喜欢仙太子。
    “对不起，乐心。我什么都帮不上，只能剃个光头记住当日的耻辱。”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龙绣也剃了，别瞪我，我劝过她，没劝住。”
    龙绣一个姑娘家剃光头……乐心心有戚戚，“你们又是何必……”
    北和说：“你别觉得愧疚，我们剃光头也不全是为了你。出了道一仙君和你的事，我们才发现，作为一棵未长成的小树苗，是扛不住狂风和暴雨的。唉，兔死狐悲啊兔死狐悲……”
    被比作兔子的乐心：“……对不起，我没死。”
    她问北和：“仙太子还在闭关吗？”
    “没有，他出关了，前两天还来找过我。不是我吐槽，闭关那么久，我也没发现他功力比我增长多少，也许是我太努力了？”北和一脸骄傲。
    “你和他打起来了？”乐心的担忧不是无缘无故，自从她和仙太子订婚以后，北和就和他处处不对付，恨不得见一面掐一次。当然，仙太子冷面相对，从不搭理他。
    “没有，我对他态度可和蔼可亲了。”
    乐心不信。
    北和解释：“我和他一样了，都是你的前任，大家地位一样，我何必五十步笑他一百步呢？”
    槽点太多，乐心一时无从吐槽，假装没有听到，“他和平常有什么不同吗？”
    北和说：“他一贯会装模作样，面无表情，我能看出来什么？如果我能看出不同，那我一定是视力进化了。”
    乐心：“……”
    她大概了解了，自己那个荒谬的猜测无法从北和这里印证，“我要忙了，先挂了。”
    “忙什么？还说是为了看看我，我觉得你就是要打听仙太子的消息的？你就不问问他为什么来找我？”
    乐心：“为什么？”
    北和：“他问我你在人间过得好吗？我微笑着对他说，你过得可好了，估计男朋友都交一打了。”
    乐心：“……”
    “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只有一个男朋友，好？！”
    “卧槽！”光头北和直接跳了起来，“你居然真交男朋友了？好了，我告诉你，乐心，我们友谊的小船再次翻了。你没了婚约，居然还没想起角落里的我，就换了新男朋友，心受伤了，补不好的那种。”
    乐心强行转移话题：“我还开创了新事业，你看，我现在在做微商了。这一屋子的葡萄，都是我打下的江山。”
    北和：“……”
    和北和通话结束的时候，乐心问他，仙若是没有了心脏还能活吗，北和说你自己也是仙，不是心知肚明吗？他反问她想做什么。
    乐心真没想做什么。
    她曾向天帝借天帝一族先祖的心脏，没有借到。玄一真人施压，天帝不仅不敢借先祖的心脏给乐心，还得让仙太子与乐心解除婚约。
    师父出事，乐心东奔西走，忙得焦头烂额。看到仙太子傅予来找她，她二话不说，直接挑明：“解除婚约是？我没问题，从此刻起，我们婚约就不算数了。我很忙，没空招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