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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凌晨四点,车停在了医院外面。
    副主任接着他们, 直接领着一行人上了电梯。
    “凌晨三点五十分老人出现昏迷症状,陪床护士迅速发现,及时急救,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将老人转到了急救室。”副主任解释着情况,“现在正在进行抢救手术的是一直负责老人的刘副院长,他——”
    “等等。”周游叫停,转着周围看了一眼,“我爸呢?”
    今天晚上他爸应该是陪在他爷爷身边的。
    “周先生出去了。”一旁的护士解释,“不过他出去之前跟我们叮嘱过,我派人过去了,我们是第一时间发现老先生不对劲,并开始抢救。”
    “他出去了?”周游出奇的愤怒,“他这时候去哪儿了!”
    “周游!”燕青拉住了他,“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爷爷在抢救!”
    “周游。”童桐蹙眉也伸出手拉住了他。
    周游脑子这会儿已经乱了,从心里升起的恐惧已经让他慌了。
    但他看着童桐脸上的焦急和担心,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冷静了吗?”燕青叹了一口气,“走吧,去急救室外面等。”
    急救室外的灯亮着,抢救正在进行。
    周游看着亮着的红灯,只觉得浑身冰凉,脑子极度清醒。
    他恐惧这种清醒,这让他清楚又直观的意识到此时此刻正在发生什么。
    并且预设到结果。
    他不愿意面对这个结果。
    童桐看着周游颤抖着的手,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握紧了他的手。
    周游无论什么时候都温暖的手变得冰凉……
    他又伸出一只手,把他的手包裹住了。
    周游愣了一下,迅速回握住。
    两人站在一起,像是并肩作战。
    敌人是触手可及又遥不可见的残酷人生。
    时间在四点三十,身后寂静的长廊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那头的人奔过来,带着粗喘。
    周游只回头看了一眼,松开了童桐的手 。
    童桐马上意识到不对,想伸手去拉周游。但他没拉住,周游在瞬间冲了出去。
    对着跑过来的人抬手就是一拳。
    周承江被打的偏了偏头,迅速抓住了他的手 ,蹙眉呵斥:“周游!”
    “你去哪儿了!你去哪儿了!”周游另外一只手抓着他的领口,红着眼睛不住的质问,“你他妈去哪儿了!”
    “周游!”燕青跑了过去,完全拉不动周游。
    “你为什么要出去!”周游吼,脑子里的慌乱让他抑制不住愤怒。
    他只要想着爷爷一个人在病房里,他就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周承江手里拎着的塑料袋在推搡间破开,掉了一地黄澄澄的橘子。
    周游在爷爷床边陪了一天一夜,他爸让他回去,说他来陪着爷爷。
    结果呢,他爸走了,让他爷爷一个人待在病房里!
    “周游!松手!”燕青费力的拉着两个人。
    “你爷爷说要吃橘子。”周承江脸色苍白的看了一眼急救室,“外面这会儿没有买的,我开车跑远了点……”
    周游一愣,连忙蹲下去捡散落四周的橘子。
    急救室外的灯灭了。
    急救室门从里面推开,哐当一声,带着某种宣判。
    周游蹲在地上的动作僵住了,他甚至不敢回头。
    “起来。”周承江命令他。
    周游没动。
    “我让你起来!”周承江一脚踹在了周游背上,“去看爷爷!”
    童桐蹲下去,帮着他把橘子全部捡了起来,轻声道:“起来吧。”
    周游提着满满的一兜橘子,身上的关节像是年久失修的机器。
    转个身往前走都咔咔作响,浑身疼的要断了。
    医生摘下口罩,神色难看:“老人已经不行了,有什么话都尽快说吧。”
    “爷爷……”周游声音都在发抖。
    “哎。”躺在病床推车上的老人虚弱的应了一声。
    那是一个很精神的老人,应该是很严肃的,但看着周游的时候笑的很暖和。
    童桐想起了自己外公,外公是很温柔的人。跟周游看着严肃的爷爷不一样。
    但是老人看着他们的眼神都是一样的。
    “周游。”老人伸出了手,“爷爷昨天跟……跟你说……说的记住了吗?”
    周游握住了老人的手,连连点头。
    “嗯。”老人说话很艰难,又转头看向一边的周承江,“江儿……”
    “爸。”周承江眉心蹙着。
    “你呀,奔错边儿了……”老人说话断断续续,“孩子不能你这么教……你……”
    老人说着说着闭上了眼睛。
    “爷爷!”周游失声大喊。
    “爸!爸!”周承江瞪大了眼睛。
    “行了,咋咋呼呼的,吵死了。”老人突然睁开了眼睛,不耐烦了,“还没嗝屁,死都不让人死安静,让我睡一会儿,死了再过来哭。”
    众人连忙屏声静气。
    医生也开始交代最后的事情。
    周游把爷爷小心推进了病房,不舍的又退了出来。
    所有人都集中在旁边的病房,或站或立着盯着病房里的显示器。
    那是老人病房里安的观察器。
    “我姐呢?”周游突然问。
    “在飞机上,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燕青回答。
    “在路上?”周游讽刺笑了,“前天爷爷就不好了,没通知她吗?”
    “通知了,但她那边有一个特别重要的——”
    “你们,永远都在路上。”周游低着头,打断她的话。
    “周游!”周承江低声警告他,“你不应该跟妈妈这么说话。”
    “我高一那会儿,爷爷早上突然晕倒。”周游声音很低,“是我扛着爷爷去医院。我在去医院之前就一个个的告诉你们赶紧过来。”
    “爷爷模模糊糊喊你们,我跟他说,你们就快到了。结果呢?”
    “但是直到爷爷醒过来来,你们一个都没到。你们说你们去干嘛了?”周游压着声音吼,“全他妈在开会!在谈生意!在和这个总那个总在一起!吃饭!喝酒!你们他妈的全没来!”
    周游发泄一通,看着他们,眼底像是洇出了血。
    所有人都没说话。
    周游喘着粗气,贴着冰凉的墙缓缓下蹲,他低着头,又想起现在躺在隔壁床上爷爷,鼻子酸的根本说不出话。
    “不止这次……还有很多事……所有的事都没你们的生意大。”他声音哑了:“你们……眼里只有生意……”
    周游突然觉得没意思,他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撑着墙站了起来。
    环顾一周,看到了担心看着他的童桐。
    周游叹了一口气,像是彻底失望,他什么都不想再说。
    他走过去牵起童桐的手,出了这间让他觉得格外压抑的房间。
    两人一直走到医院走廊尽头,旁边就是杂物间。
    窗户开了个小缝透风,寒风刺骨。
    “周游……”童桐拧着眉往前面一步,挡着风,他知道这会儿他说什么都没用。什么都安慰不了周游。
    周游现在需要的也不会是安慰。
    “我没事。”周游揽着他的腰,将两人调换了个位置。
    “我想说这些很久了。”周游扯着嘴角笑了笑,“终于说出口了……”
    “嗯。”童桐摸了摸他的背。
    “周游!过来!”周承江声音惊慌的传过了。
    周游拔腿冲了过去。
    童桐站在原地没动,他仰头去看天上明亮的月亮。
    过了一会儿,他站在走廊里,听见了周游的哭声。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回头看过去。
    是周游的爸爸。
    “童桐。”周承江礼貌的颔首,“麻烦你过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