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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阴司道
    因为农忙,一家有死人,全村的人都不得安宁。加上看风水的说,第二天不能下葬的话,还得等上二十多天才能下葬。村里的老人,以及秦所长家里的亲戚,怕秦瓦匠媳妇伤心。所以,秦瓦匠去世第二天就下葬了。
    安葬了秦瓦匠,村里人各自忙地里的庄稼去了,秦瓦匠的媳妇儿带着四五岁的秦所长待在家里。
    秦瓦匠头七那天,村里来了两个逃荒的,一老一少,一人背着一条麻袋,挨家挨户讨钱讨米。村里人质朴,又正是秋收季节,没人心痛那一斤半斤的粮食。
    这一老一少讨到秦瓦匠家时,秦瓦匠的媳妇儿拿出几斤大米,分给这一老一少。
    那老头千恩万谢,见秦所长盯着他一直看,走过去摸着秦所长的脑袋,爱怜地掏出几张别人施舍的钱塞给秦所长。老头对秦瓦匠的媳妇儿说:“大嫂子,我们爷儿俩走了这大半天,肚子有些饿,麻烦你给我们点残汤剩饭。”
    秦瓦匠媳妇儿禁不住老头哀求,烧水给两人下了一锅面条。
    老头却说:“对不起啊嫂子,我们是南方人,吃面食不习惯,要是有米饭,给我们熬点稀饭也可以,就算是剩饭,我们也吃得。”说着,又恭维了几句。
    秦瓦匠的媳妇儿也是个好心人,返身进了厨房,为一老一少烧水煮饭。
    先前秦所长还盯着老头子一直看,老头摸了他的脑袋之后,他居然坐在椅子上,慢慢睡着了。
    老头见秦所长睡着了,转身跟进了厨房,一眼看到几天前没蒸熟的那锅饭,当下对秦瓦匠媳妇儿说道:“嫂子,不用麻烦了,就把这饭给我们爷儿俩盛上一碗,就够了。”
    秦瓦匠媳妇儿记得秦瓦匠的话,不肯给他们吃,说水都烧好了,马上就可以洗米下锅了。又说,那蒸饭放了好几天了,都馊了,吃不得。
    老头找了一大堆理由,坚持要那馊饭,正说着,三叔过来了,一见那两个人,马上就认出来了。
    三叔大喊了一声,告诉秦瓦匠媳妇儿,这两人就是害死秦瓦匠的凶手,三叔一边喊一边抄了家伙来打他们。
    一老一少见被三叔识破了,抢了一只海碗,扑到那蒸饭旁,舀了一大碗馊饭,端着那碗饭直扑秦瓦匠的坟地。
    听到三叔的叫声,村里好多人都拿了家伙赶了过来,追着那一老一少。
    那一老一少脚下极快,片刻就将三叔等人甩得远远的。
    到了秦瓦匠坟前,那老头将手里那碗馊饭“噗”一声倒在秦瓦匠的坟头上。原本白花花的一碗米饭,落到秦瓦匠的坟头瞬间化成无数蛆虫,以极快的速度往坟里钻去。
    秦所长说,他当时没亲眼看到事情的经过,后来全村的人都说,这一老一少想去偷挖秦瓦匠的坟,老天看不过眼,放了条毒蛇,把两个人一起咬死了。后来有警察来检查,得出的结论也是如此。
    秦所长叹了口气:“后来,我母亲郁郁而终。我读书出来之后,分配工作时,不想面对我惨死的父母,又在读书的时候结识了现在的老婆子,工作分在这一带,干脆过来做了个倒插门女婿。”
    朱笑东正琢磨秦所长这个故事的含义,秋可仪直接问了出来:“秦叔,您说这些,跟治平……有很大关系吗?”
    秦所长端着茶杯,没回答秋可仪,却看向朱笑东,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珠射出一抹寒光。
    朱笑东终于想明白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秦老前辈说这个故事,是想告诉我们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用科学无法解释,但却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中,我们都可能遇到、经历。”
    秦所长一怔,随即笑了笑,说:“我以为你会猜到我的意思,没想到你……呵呵……也不错,你说的比我想表达的意思深远得多,也包含了我要表达的意思。好吧,我就不打哑谜了。我说这件事的意思,原本是想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既然小朱想到前面去了,接下来,我就说正事。”
    秦所长放下茶杯,说道:“你们先前也看到我给刘明明治眼疾了,这件事我自己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在地上画个圈,然后默念几句咒语,再撬一些泥土,就能治好眼疾。这不科学,但这确实管用。”
    “我父亲死后,我发现了他留下来的一些东西,他用的应该是方术。”秦所长笑了笑,“方术包括很多,比如害我父亲那个中年人在瓦窑里用过的‘九牛造’,被我父亲还施彼身的‘五雷油池火’,让我母亲蒸饭不熟的‘冰龙隔’,馒头变青蛙的‘五鬼入门’,以及我先前的‘翳子摘除法’等,都是方术。”
    朱笑东想了想,立即省悟,秦所长绕来绕去,绕了大半天,其实是怕自己不相信他说的话。话说回来,要是没亲眼见秦所长帮刘明明摘除翳子,秦所长讲的故事,还真不会有人当真。
    秦所长继续说:“按照小朱你们所说,人无缘无故昏倒中毒,房子里无缘故四处冒火,我猜是有人暗中对你那位朋友用了‘夺取生魂’以及‘油池火’的方术。”
    朱笑东见秦所长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立刻就信了八分,当下说道:“秦老前辈,既然你这么了解,能否请你帮忙,帮我朋友解了那些方术。”
    秦所长面有难色,考虑了一会儿,才说道:“要解这些,本来不难,难就难在我若是替你解了这些方术,便和那下术之人结下了梁子。我一大把年纪,倒不害怕没什么好下场,只是对你们下术之人,一旦得知有人帮你们,必定会再施更加可怕的招数,所以我也不敢轻举妄动。”
    朱笑东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秦所长出面帮忙,必定会引起对方的注意。秦所长在明处,对方在暗处,事情就更难办了。
    秋可仪见秦所长和朱笑东谈得欢,却始终没提自己的事,心下难过。
    秦所长见朱笑东一脸失望,笑了笑说道:“其实,这件事也不是无解,关键是看你有没有那个机缘。如果有缘,不但你朋友的事能解,秋小姐的事也会顺带解开……”
    秋可仪一听有希望,顿时收住泪水,望着朱笑东:“朱大哥……”
    朱笑东当下问秦所长:“我们该怎么做呢?”
    秦所长叹了口气,说:“目前看来,你朋友不会有生命之忧,现在会用方术的人很少,害人一次,他们至少好几个月不会再露头,以免被人看破。”
    朱笑东理解秦所长说的,这就好比强盗去抢东西,一次得手,很长时间不敢再露面。
    “这期间,你可以大张旗鼓地去帮秋小姐找人。”秦所长说,“要是运气好,能找到一样东西,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什么东西?”朱笑东和秋可仪同时问道。
    秦所长正要说,偏巧秀姐上楼叫道:“爸,开饭了,快啊……我都快饿死了。”
    看得出来,秦所长对这个女儿很疼爱,听秀姐说“快饿死了”,他赶紧站起来,招呼朱笑东和秋可仪下楼吃饭。
    吃饭的地方是一楼的客房,香兰婶还有肖凌摆满了一桌子菜,红白相间青绿搭配,满屋子都是香气。
    大家围着桌子坐了,香兰婶端了饭,秦所长接过饭碗,放在桌子上,拿起一双筷子,在各个菜盘子里点一下。
    朱笑东不明所以地看着秦所长古怪的举动,其他人早就司空见惯了,丝毫不觉得奇怪。
    秦所长解释,这是先人的一点规矩,每逢吃饭,要用筷子蘸点菜肴酒水,甩上两下,心里默想祖师爷即可。解释完,秦所长还开了个玩笑,说这就叫“心到神知”。
    朱笑东也装模作样地学着秦所长,拿起筷子在菜盘子点了几下,然后甩了甩手。不过,朱笑东只是学别人的动作,凑个热闹而已,心里自然不会默念祷告祖师爷。
    秦所长给朱笑东倒了一杯酒,自己也想倒一杯,秀姐一把拉住秦所长的胳膊,娇嗔地阻止:“爸,你又忘了,你还要喝酒……”
    香兰婶也在一旁盯着秦所长,要不是朱笑东等人在场,肯定会出手夺了秦所长手里的酒瓶。
    秦所长一怔,随即笑了,求救似的望向朱笑东。
    朱笑东觉得古怪,看秦所长拿着酒瓶的样子,绝对是个好酒的人。适当喝一点酒,有什么不好?香兰婶和秀姐母女俩,不会连这点爱好都剥夺吧?
    秦所长笑着叹了口气,把酒瓶放到鼻子下,使劲嗅了嗅,好一会儿,才把酒瓶放到一边。
    肖凌见朱笑东一脸不解,叽叽喳喳地解释说:“秦叔几年以前,喝了被下了‘醉仙桃’的酒,那以后,秦叔就不喝酒了。”
    “醉仙桃……”秦所长见肖凌说破,苦笑着说,“就是曼陀罗花,也叫醉佛花,一般被当做观赏植物,研究所里有两株。你别看它漂亮,从叶、茎、果实到花都有毒,以种子的毒性最强……”
    “不过,也有人拿醉仙桃去泡药酒,分量上掌握得好,便能治疗风湿、脚气之类的。说起这醉仙桃的来历,还有一段有趣的故事……”
    秦所长笑着说,大约是想借此压下肚里的馋虫,找点话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肖凌“咯咯”笑着说:“以前秦叔吃饭的时候,最怕有人啰唆,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是不是朱先生捐了一百万,高兴了?”
    怪不得秦所长不让肖凌一个人回家,要不然朱笑东捐钱给研究所这事,用不了五分钟,整个县城都会家喻户晓。
    秦所长知道肖凌大嘴巴,心里藏不住事,才硬把她留下,家里没有外人,她说出来也无所谓。
    秦所长招呼大家吃菜,继续说:“这个故事是说,当年那个女驸马和公主洞房之夜,女驸马死也不肯上床,想尽一切办法躲避公主的邀请。第二天一早,公主回娘家,说驸马爷不肯同眠,肯定是心怀有异,要皇帝想办法查查。本来这是夫妻间的事,说出来有损皇家颜面,皇帝不好插手。有个内侍,出了一个计策,让皇帝在皇宫摆宴,请驸马吃酒,内侍悄悄在酒中放了曼陀罗种子,驸马哪里知道,一连吃了好几杯。宫宴散了之后,驸马回家,药力发作,不知不觉脱下衣服睡觉,公主这才发现,原来驸马是个女人。”
    “后来,皇帝问内侍,用的是什么妙药?内侍不敢明说,因为当时的人只知道曼陀罗有毒,可以外用治风湿、脚气,只有内侍知道它还是麻醉药。如果说了实话,皇帝就会怀疑内侍有毒害驸马之心,所以他回答说,在酒里加了一味药,叫‘醉仙桃’”。
    说完这个故事,秦所长笑着叹了口气,又对朱笑东说:“你只知道,这醉仙桃有毒,能让人神志不清。在西方,曼陀罗被赋予了非常恐怖的色彩,因为曼陀罗盘根错节的根部类似人形,中世纪西方人对模样奇特的曼陀罗多加揣测,说曼陀罗被连根挖起时,会惊声尖叫,听到尖叫声的人非死即疯。”
    “传说未必是真的,但是取曼陀罗的花瓣入酒,再加以方术炮制,人喝了会做出一些堪比疯子的行为。而且喝过一次之后,以后沾酒即会发疯,这是事实,我……就喝过这样的酒。”
    “你也喝过?”朱笑东一脸诧异,在他看来,这样害人的法子闻所未闻,秦所长竟然遇到了。
    秦所长知道朱笑东的意思,笑了笑,解释说:“这个怪不得别人,是我自己,呵呵……是我自己配制的药酒,没想到解法却不灵。”
    香兰婶没好气地说:“就是,你好好地喝点儿酒,我们也不是不让,非要去搞那个,这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秦所长苦笑,摇了摇头,对妻子的责备也不反驳。
    朱笑东心里明白,秦所长配制施了方术的药酒,多半是准备给什么人喝。秦所长说解法不灵,是怎么回事?
    秦所长淡淡地笑着说:“我喝了自己配制的药酒,自己当然没办法解开了。从喝了那酒之后,我就再也不能沾酒了,沾得一口,便会立时做出疯子般的丑陋之举,所以,呵呵……”
    朱笑东不解,问道:“为什么会这样呢?”
    秦所长叹了口气,说道:“我这门方术,不同于别的术数法门,我们的方术分好坏,也就是术语所说的,分施、解两门。别的术数法门,好坏在于习术之人的品格,同样一个术法施展出来,习术之人品格高尚,自然是以助人行善为本,若是心性低劣,就会有伤人害人之恶。”
    朱笑东点头:“我明白,就像一把剑,好人拿着,就算是在杀人,多半也是为了救更多的人;若是拿在坏人手里,则只是杀人而已。”
    秦所长不理朱笑东,继续说道:“我们这门方术中,每个术法,好就是好,坏就是坏,就像矛是矛,盾是盾一样。坏人学了好的,就是解术,想要害人也不成;好人学了坏的,一旦施术,就是害人的。所以说,在我们这一门中,害人救人之术,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朱笑东笑问:“这么说,秦老前辈所习,应该是好的一门了?秦老前辈的祖师,为什么不把坏的藏起来,只教后人好的解术呢,这样岂不就天下太平了?”
    秦所长摇摇头,说:“我们方术一脉,在古时被视为下九流,跟巫、娼、帮、剃头、吹手、戏子、叫街、卖糖等列为同等,是下九流中第三流‘大神’。”
    “江湖地位如此之低,有谁愿意入门,所以方术门中人才凋零,有灵性,德才兼备的,未必肯入门学术,生性愚鲁卑劣之人,又未必肯收。为了不致让方术失传,以及弄懂各种施术的克制之法,好的坏的就要并存并行。”
    朱笑东夹了一块鱼,点头说:“说得也是,这天地间万事万物,有正就必有邪,无‘阴’,哪里会显出‘阳’来。”
    说完,将鱼放进嘴里,朱笑东刚嚼了两下,嘴里就像是被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火炭,仿佛能听见火炭灼烧口腔的皮肉,发出“吱吱”声,这是辣!辣味中,夹杂着一股浓烈的泡菜的酸味,牙齿嚼鱼块,立时被酸倒一片。
    这鱼做得又辣又酸,辣得像是在吞火,酸得像是在喝醋,朱笑东一时间呼吸有些困难,禁不住呛咳了几声。
    这时,一根鱼刺卡在朱笑东喉咙里,吞又吞不下去,咳又咳不出来,十分难受。
    坐在朱笑东身边的香兰婶赶紧替朱笑东抚背顺气,很是心痛地说道:“唉,这伢仔,看来还是吃不惯我们这乡野茶饭,赶明儿得做些清淡的。”
    朱笑东喉咙里的鱼刺卡得难受,连话都说不出来。
    秦所长见状,不紧不慢地吩咐秀姐:“看样子,小朱不习惯这辣味,被呛着了,可能还有鱼刺,你去端碗水来。”
    “要画‘九龙水’么?”看样子,秀姐对方术也知道不少,不等秦所长回答,就去厨房拿了个白瓷碗,接了半碗山泉水,放到秦所长面前。
    朱笑东虽然喉咙里难受,但心下好奇,以前被鱼刺卡住喉咙,喝上两口醋,待鱼骨软化,稍微用力,吞下肚子就行了。不知秦所长要用什么法子。
    秦所长把右手中指叠在食指上,其余三指微微捏紧,在那水碗上凌空虚画,嘴唇微动,像是在念什么咒语。咒语念完,手指虚画完,端起水递到朱笑东面前,说:“喝了。”
    朱笑东一看那碗里,眼皮一阵猛跳,半碗清水上飘着三截竹筷,竹筷是被锋利的刀刃斜着砍断的,断口处尖利异常,若是吞进肚子里,肯定完蛋了。
    见朱笑东犹豫,秦所长笑了,说:“放心吧,小朱,我还不敢在自己家里谋杀一个名人,你不用怕。”
    朱笑东知道秦所长是为自己好,当下一横心,端起那碗水,闭着眼睛喝了起来。
    朱笑东嘴巴张得很大,要是感觉到有什么不对,朱笑东就会立刻放下碗,他可不想拿自己的命做实验。
    秦所长、香兰婶、肖凌、秀姐几人见朱笑东喝了“九龙水”,便放心地坐了下来,只有秋可仪紧张地盯着朱笑东,唯恐有什么不对劲。
    朱笑东换了三四口气,才把那半碗水喝完,什么也没感觉到,别说三根尖利的断筷子,就是一丝头发也没有。
    朱笑东喝完半碗水,看着滴水不剩的空碗,使劲吞了口唾沫,感觉喉咙里的鱼刺真的不见了。
    一口唾沫吞下去之后,一切如常,就跟没被鱼刺卡过一样,好像喝这碗水,原本就是为了解渴一样。
    朱笑东悄悄揉了揉肚子,肚子里除了有些饿之外,也没什么异常。碗里什么也没有,自己喝水时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双手捧着碗,如果别人拿走那三节竹筷子,朱笑东肯定能发觉。惊怔了半晌,朱笑东感叹,自己这次是遇上高人了!
    秦所长笑呵呵地看着朱笑东,慢条斯理地吃了块鸡,问朱笑东:“有什么感觉?”
    朱笑东回过神,抓了抓脑袋,一脸尴尬地道:“没什么感觉啊,那筷子……那筷子,我怎么会什么都没感觉到……还有那鱼刺,喉咙也感觉不到了!”
    秦所长笑笑,不答,举起筷子,示意朱笑东吃饭。
    朱笑东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块鱼放进嘴里,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吃得慢了些,也品尝出了酸辣鱼的滋味。
    秀姐笑了起来,边笑边看着朱笑东说:“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百折不挠的男子汉啊!”
    朱笑东脸一红,不明白秀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肖凌笑着说:“在我们这儿,吃辣椒,又叫吃‘厚脸菜’,明明已经辣到心都抽搐了,那会儿一过,还要再吃几口。不过,秀姐说这话,却是赞扬朱哥哥……上了一百次当,你还要……”
    秀姐捅了肖凌一把,红着脸低头偷笑。
    朱笑东想了想也笑了起来,又觉得非常好奇,尖利的竹筷子到底哪里去了?朱笑东想弄个明白。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再来一次。不过朱笑东不会蠢到真的让鱼刺再卡自己一次,他是想装作被鱼刺卡了。
    没想到秀姐和肖凌两人直接说他脸皮厚,道破了他的小伎俩。
    秦所长笑着说:“这‘九龙水’,又名‘化骨水’,用来化卡住喉咙的鱼刺,是正道。你要是平白无故喝,便成邪道了。哼哼,当心被化得只剩一堆皮肉。所谓‘方术不可乱用’,我就是一时好奇,喝了自己给自己下了法术的药酒,现在滴酒不能沾,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朱笑东闻言,暗自捏了一把冷汗。没想到一时好奇,竟然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对秀姐和肖凌两人带着嘲意的提醒,朱笑东心生感激。
    一顿饭,边谈边吃,足足吃了一个多小时,大家才尽兴散席。秋可仪放下碗筷后,跟着秀姐、肖凌、香兰婶一起收拾桌子。
    夕阳已沉,只剩最后一缕晚霞映空,不久,便暮色沉沉。山下的农家小院空气清新,农家人大多勤劳晚睡。拾掇完锅盘碗盏,香兰婶带着三个女孩,一边叽叽咕咕地聊天看电视,一边拾掇玉米。
    秦所长打开院子里的灯,搬了木几小桌,泡了两大杯茶水,和朱笑东坐到院子里纳凉。
    秦所长说,读书出来之后,之所以选择远离家乡,到这偏远的湘南和香兰婶结婚,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这里的奇门异术闻名遐迩,比如赶尸、阴司道、封棺等等都是值得研究的方术奇法。
    这些方术中,秦所长亲身经历过的只有一次,是“踩花”。
    踩花是由懂得法术的大师,将人的灵魂用法术叫出来,并用法术进行指引,带你到某个地方,见死去的亲人。人们有时候梦中见到死去的亲人,在梦中往往不知亲人在说什么,这时便找大师带他们找到亲人,当面问清有什么事,然后在阳间为其还愿。施法一般有时间限制,到时间了就得回来,要不然就可能回不来了。
    至于“封棺”,现在看来,已经有所改进,多半用不着方术了。
    一般,亲人死去后,家人往往要举行几天的家祭,请道士算算,什么时间宜下葬。实在没有黄道吉日,孝家就只能将死去的亲人多在家放一段时间。如果碰上高明的道士,孝家又不缺钱的话,这段不宜下葬的日子就可以采取借葬的方式。棺材底不能接触土,下面垫几块竹子,等来年可以下葬时再葬。
    如遇大热天,尸体腐烂异味难闻,这时就要法力高强的道士作法,封好棺材不让异味窜出。
    现在交通便利了,又实行火葬制度,湘西闻名的赶尸行业已经消失,赶尸行业里面的神奇方术也几近失传。
    相对恐怖的是“阴司道”一门,所谓“阴司道”,就是阳间的某些人成了勾魂使者,也就是众所周知的索命无常。他知道哪家会有人死,然后去执行使命。这类人往往在某一地很有名气。如果阳寿还未尽的人有什么大的灾难,可以找他化解。
    这时,院外缓缓走来一人,手里提着现代人都觉得稀奇的灯笼。手电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又便宜,所以走夜路早就没人用灯笼了。
    朱笑东这样想,偏偏秦所长不但不觉得稀奇,反而觉得再正常不过。
    那人一声不响地进了院子,秦所长喊秀姐搬了把椅子,和那人打了个招呼。那人缓缓地吹灭了灯笼,把灯笼放在靠边的地方,慢慢坐到椅子上。整个过程,就像电影里的慢动作一样,至少用了两分钟。
    那人落座之后,朱笑东才看清楚,来人年纪并不大,三十多岁,一张脸瘦削苍白,老鼠般的眼睛里没有半点生气,鼻子歪在一边,显得整张脸极不协调。此人年纪不大,却蓄着半尺长的山羊胡。
    人坐定,秦所长才笑着说:“刚刚才说到徐老弟的工作,徐老弟就过来现身说法了,真是巧了。”
    这个人叫徐大方,自称是大唐开国军师的后裔,至于是不是,估计只有他知道。
    朱笑东看他身材,却是一点儿也不“大”,也不“方”,三十多岁的人,骨瘦如柴,恐怕体重都不到一百斤。
    徐大方缓缓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说道:“秦老哥要我查的事,我查了十几天,今天早上,在龙头湾那边知道了个大概,赶紧来给你报个信。”
    此人说话声音低沉缓慢,让人觉得阴森森的,不怎么舒服。听徐大方的口音,倒像是四川人。
    “那就多谢徐老兄弟了。”秦所长举起茶杯,对徐大方举了举,算是敬客。
    香兰婶提着热水瓶出来,把茶杯里泡过的茶叶倒掉,重新换上新茶叶,一边倒水一边问徐大方:“大方兄弟,到那边去拘人了吧?怎么样,还顺利吧?”
    对徐大方拘人的事,香兰婶知道得很清楚,而且没有一点恐惧,想来是习惯了,随口问问,就跟与客人打招呼一样。
    徐大方缓缓地回答:“不顺得很,这次遇到一个硬手,纠缠了好长时间。挨到今天早上,才有机会拿到人,去交了差,急赶着回来的。”
    待徐大方说到这里,香兰婶早泡好了茶,又回到屋里,换了一瓶热水出来,放到木几上备用,又回屋里去了。
    朱笑东心里暗说,这人真是慢得可以,一句话说完,人家屋里屋外都跑了好几趟了,要是有什么急事,真是要被他急死了。
    秦所长一脸诧异,问道:“怎么回事,什么样的硬手,知道他的底细吗?”
    “没有……”徐大方缓缓地回答,“我估计,是那家人从远方请回来的吧,不在我们的管辖之内。因为是硬手,我也查不到他的来历。”
    秦所长知道,有些人家眼看着亲人快不行了,不愿往医院里送,反正有钱,就拿些钱出来,请来有点道行的人,施展方术,阻拦鬼差无常,留住魂魄,以便交代后人一些要紧的事。
    通常的做法就是把即将咽气的人,放进施过方术的蚊帐里,谓之布下“天罗地网”。遇到这种情况,作为最低级的被索命无常聘来的阴差,自然不得入门。要想拘走“天罗地网”里面的人,自然得和对方纠缠一番。不过,到最后,无一例外,都是鬼差获胜。
    看着徐大方的样子,朱笑东不用问,就知道这人是“阴司道”,看样子有些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