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骤消。
并非是从雪谷方向吹来的山风陡然停顿,而是有一股庞大的天地元气随着这名女修行者的感知抽引过来,反冲抵消了风势。
这名女子伸出了手,精纯至极的本命气息从她的指尖喷薄而出。
也就在这一刹那,喀喀喀喀的如冰面破裂的声音撕裂了整个夜空的寂静!
空无一物的空气里,有无数蓝黑色的冰砾生成,以难以想象的度在她手指的前方聚集,堆叠起来。
这是一副难以想象的画面,这些冰砾堆砌成剑,随着她的感知往下延伸。
在下方秦军之中的修行者反应过来的瞬间,一道长达数十丈的蓝黑色冰剑已经形成,带着恐怖的杀意,如洪流一般冲向她感知锁定的那人。
数声凄厉的嘶鸣声和破空声响起。
这代表了这一刹那秦军中仅有的来得及做出反应的修行者。
被感知锁定的那名修行者体内的真元疯狂的朝外喷涌,白色棉袍直接炸裂成无数朵棉絮往外溅射,明明柔软却因为这一刹那的真元爆而带上了沉重的分量。
这名修行者以身体为剑,疯狂的往后斩去,丝毫未顾忌自己身后那些军士的生死。
数道飞剑凄惶的飘飞而至,迎上那道不断堆砌延长而至的冰剑,虽明知无法匹敌却依旧带着不惜一切的意味迎上去,想要阻挡这道冰剑一瞬。
数道看似轻薄却带着强大力量的飞剑与冰剑相触,却并未能够延缓分毫,冰剑毫无停歇的冲过这些飞剑,如一根巨大的铁锤敲中倒飞的修行者,再将修行者的身体狠狠的锤入下方的地面。
只在剑意落地,恐怖的力量往下深入,终于被不断压实的泥土承接之时,时间和画面才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静止。
轰!
在接下来的一刹那,剑意四溢,地面往外炸裂开来,以这名修行者身体落地处为中心,数十名秦军直接伴随着碎石和泥土,往外炸飞出去。
数道飞剑凄凉的坠于泥土之中,无法再行飞起,只有残余的辉光在闪耀。
那名被冰剑砸入泥土之中的修行者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放!”
女子手中的冰剑已经消失,地面所受冲击的震荡传至雪谷关的城墙,雪谷关城墙缝隙里的寒霜漱漱而落,她身后的数十名楚军将领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一声厉啸声从其中一名将领的唇齿之间喷薄而出。
无数破空声响起。
出破空声的是箭矢,但相较数百枝在空中显得有些稀稀落落的箭矢,在箭矢后方无声飞出的数十颗金属圆球更为引人瞩目。
这数十颗金属圆球都有成人头颅般大小,在夜空之中都闪耀着鲜艳的绿色光彩,在落到离地数丈的区域时,整体便裂了开来,每一颗金属圆球都裂成了数百片鲜艳的绿色碎片,往下飞溅。
厉啸和惨呼声、剑锋和金属相撞击声,金属切割皮甲和血肉的沉闷响声,瞬间连成了一片。
这数十颗金属圆球的正下方,秦军齐刷刷的倒下了一片,原本整齐到了极点的队伍中骤然出现了数十个空缺处。
雪谷关这一瞬间爆出来的一击,至少杀死了六七百名秦军,鲜血飞溅之中,最让这支秦军中许多人心寒的是,没有任何军令出。
原本应该就这混乱场面号施令的将领,已经直接被杀死!
“退!”
直当第二轮箭雨破空洒落时,秦军之中才有人出了军令,整支军队往后如潮水般退去。
雪谷关关城上女子已经收回了手,但是空气里依旧飘洒着蓝黑色的霜花,涌动着惊心动魄的意味,这种强大的余韵,给人的压力甚至依旧过了方才造成恐怖杀伤的数十颗金属圆球。
“御!”
只是退出了五十步,随着一声新的军令,退却的秦军停顿了下来,重新结成了阵势。
山坡上的宋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看到秦军只是数十步便重新稳定阵型,心中依旧不由得泛出一阵阵寒意。
在当年和韩、赵、魏三朝的征战之中,秦军便展现出了令天下诸朝震惊的悍勇和如铁的军纪,而现在的秦军,比那时尤胜!
“九幽冥王剑!”
“公孙家的大小姐,你不要忘记,你是秦人!”
当退却的秦军停顿的刹那,那出军令的人连连厉喝出声。
雪谷关内更是沉寂。
不只是他们被方才那一剑震慑,这人敢在此时如此呵斥,本身便代表了无比的悍勇。
城关上的女子既然有着当军一剑杀死这支军队主将的能力,便自然也有杀死这名接替将位的修行者的能力。
普天之下,只有九幽冥王剑才有那样至寒和狂暴到了极点的力量。
在长陵有关这一柄剑和公孙家大小姐的故事有无数。
所以这名军中修行者很轻易的判断出来了城关上的女子便是昔日的公孙家大小姐。
充满着无畏和愤怒气息的厉喝声在寒冷的空气里缭绕,传入雪谷,不断回响,就像是有数千数万个人愤怒的伸着手指,在不断的呵斥和指责着城关上的长孙浅雪。
任何人只要坚信自己站在大义的一方,连性命都可以不顾时,那种气势会压倒一切。
现在秦军的这名将领便是如此。
然而这对长孙浅雪没有任何的影响,她清冷的面目上的神色没有任何的改变,带着一种轻蔑和嘲讽般的语气,说道:“我还算秦人么?”
那名出声的将领骤然一滞。
“我公孙家只剩了我一个。”长孙浅雪清冷的补充了一句,“就算是秦人,也是仇人。如果能够,你以为我不杀光长陵皇宫里那些人?”
“你一定要站在楚人一边,帮着楚人屠戮秦人?”那名将领沉默了片刻,仰头看着城关上长孙浅雪的身影,寒声道:“这雪谷关的符器极少,方才那些绿金杀球便应该是雪谷关的全部库藏,即便你今夜能够杀光我们所有人,恐怕这雪谷关里也剩不下多少活人。”
“那在于你的选择。”
长孙浅雪微微蹙眉,声音微冷道:“如果你想死,接着想这些人一起陪着你死,那我也不在意多杀一些人。”
那名将领沉默不语,双手微微轻颤。
这雪谷关内外的空气变得更加沉重起来。
山坡上的宋惟连呼吸都已经停顿。
他知道这名秦军将领说的是事实,若是这名秦军将领号令全军进攻,哪怕长孙浅雪能够用极为恐怖的度杀人,只是这支秦军一瞬间用尽所有能动用的符器,单薄的雪谷关也无法承受,那些平日和他在一起的伙伴,也不知道有几个人能够活下来。
两军僵持,只等这名将领令,哪怕这名将领在令的瞬间,也会被杀死,然而数千人的生死,此刻却就系在这名将领的手中。
也就在此时,宋惟觉一直凝立在前方帐外的那名年轻人已经朝着坡下走去。
这名年轻人来时无声无息,然而此时却并未掩饰自己的脚步声。
他踩踏着表面已经冻结得有些坚硬的积雪,脚步声在此时的绝对静寂之中显得分外清晰。
那名秦军将领霍然回,看到了这名年轻人的身影。
“行军打仗,不是必守之战,若是明知必败而为了体现悍勇无畏而令全军送死,这不只是毫无意义,而是毫不负责的白痴行为。”
年轻人孤单一人走到这支秦军的后方,平静的看着这支肃杀的秦军,看着那名将领,“即便是要报仇,也不是无脑的送死。早在征伐韩、赵、魏时,所有的秦军将领都必须明白,如果能够用只杀少部分关键性的人物,或者直接用修行者对决便能决定的胜负,就不要搭上更多人的性命。”
“将领和纯粹的修行者是不同的身份,送死并不能代表悍勇。”
这名年轻人自然便是丁宁,他平静的看着那名将领,道:“昔日对那三朝,很多战斗都是以修行者在阵前的决斗而决定胜负,若是你还不能明白,你我之间便来一场公平对决,你胜了我,我让你们过雪谷关。若你败在我手中,你便退军。”
那名在黑夜里看不出面目的秦军将领沉默了片刻,道:“我们这些人的生死,对于这样的一场大战太过微不足道。”
“没有谁微不足道。”
丁宁看着这名秦军将领,道:“在我看来,百万人中多一个可以回到故乡,便是好的。”
秦军将领缓缓的抬起头来,然后点了点头,“你应该也是秦人,就以你我对决为注,你胜了我,我便下令退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