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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他根本不需高声或者厉语,只需要用他蓝冰般的眸子盯着来客,散发杀意,冷淡地告诉对方神父没有空,就足够把那些不识相的登徒子给撵干净。
    “你平时还做点什么?”莱昂私下问阿曼达,“神父加班那么辛苦,需要给他捏肩捶腿吗?”
    阿曼达艰难地组织语言:“我……不会那么做。但是莱昂少爷您……可以自便……”
    于是,在伊安疲惫地把光子板推开,准备揉一揉太阳穴解乏时,莱昂悄无声息地溜到了他背后,小心翼翼地把毛爪子放在了他的肩上。
    伊安:“……”
    莱昂按摩的手法传承自他的教练,却不敢把教练施加在自己强健肌肉上的力量,用在神父单薄柔软的身躯上。他谨慎得就像在做泥雕,指腹隔着薄薄的白色衬衫,顺着肌肉逐寸按压,推拿,无意识地用指尖去描绘这一具骨骼清秀、肌理柔韧的身躯。
    伊安僵硬的背脊逐渐放松了下来,本已挂在嘴边的拒绝的话,也在阵阵舒适中消散。
    书房里四处幽暗,只有书桌上点着灯,暖黄的光将两人笼罩。
    当莱昂的手指顺着伊安的背脊往下时,他也随之俯下了身。
    伊安身上那抹清甜的草香越发浓郁,从他的发间、耳后、衣领里散发出来,袅袅上升,钻入了莱昂的鼻端。
    莱昂喉结滑动,无声地深深呼吸,努力克制着双手兴奋地细颤。
    是因为在室内的关系么?伊安的气息比往日要浓郁许多,佳人不再遮遮掩掩,而终于揭开了面纱,笑意嫣然,姗姗地朝他走了过来。
    莱昂双手几乎握着伊安清瘦修窄的后背,顺着流畅的线条,向那纤瘦的腰滑去。
    伊安如梦初醒,浑身猛地又僵硬了起来。
    “谢谢,莱昂,非常感谢!”神父用力咳了咳,把身子挪开,强笑道,“你真的非常……体贴。我都有点惶恐了。”
    “嘿!”莱昂得意洋洋,“我推拿的手法可不是吹的,神父。普通人还享受不了我的服务呢。我还会正骨,拨筋,点穴。我有个武学师父是华夏族人,他把毕生绝学都传授给了我。回头我给你……”
    “不用了!”伊安吓一跳,“你就放过我这一把脆骨头,我的少爷。我觉得我身体挺好的,不用过度保养。这样的荣幸真是让我诚惶诚恐,可不敢再消受一次了。”
    自神父身上散发出来的信息素骤然减弱,又变得稀薄不可闻了。
    “反正,随时乐意为你效劳啦,神父。”莱昂抓起外套搭在臂弯里,笑嘻嘻地朝伊安挤眼,“我先回去拉,你也别工作得太晚。明天见。”
    门合上,年轻人沉稳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伊安倒回椅子里,疲惫喘息,额头渗出亮晶晶的汗水,将一张清秀的面孔打得透湿。
    半晌,他抬起手,把戒律戒摘了下来。
    戒指叮当一声落在书桌上,打着转。它里面的抑制剂又用完了,需要重新填充。
    而上一次补充药剂,才是半个月前的事。往常填充满后可以用两三个月都没问题的药剂,现在几天就消耗完了。长此以往,伊安担心自己的身体会受不了。
    真是……
    神父走近卫生间,掬起凉水扑在发烫的脸上,对着镜子里面色潮红的自己无声叹息。
    “你真是圣主派给我的考验,莱昂。”伊安苦笑。
    莱昂站在深夜凉爽透骨的海风中,翘首回望着宿舍楼上亮着灯的窗户,蓝眸在星光下折射着坚冰般的光。
    “你也感觉到了,是吗,伊安?”
    凉风带走了他身体上的燥热,平息了他亢奋的冲动,可埋藏在灵魂深处的火,却依旧旺盛燃烧。
    青年站在风中,深深地注视了那盏窗许久,才骑上飞梭,朝庄园而去。
    这个小插曲在两人心照不宣的忽略下,并没有改变他们的相处模式。莱昂依旧每日都跑到伊安这里来帮忙,摇着尾巴跑来跑去,制造出噪音和欢笑。
    而在遥远的帝都,国家安全局成立了专案调查小组,开始调查这一桩惨绝人寰的爆炸案。
    每天都有官员或者涉事人被他们带走。有的回来了,有的就此失去了音讯。卡桑诺瓦里人人自危。反对派,抗议组织的干事,涉事的官员,甚至能源设计院的官员和工程师,无数人从工作单位,甚至是家中,被逮捕走。
    这一场黑色风波很快就从爆炸调查案转成了一场波及全国的政治运动,党派借机疯狂互相攻击,铲除异己。政客们围坐在餐桌上,一边啃食着死难者的骨肉,一边愤慨地指控对方是凶手。
    有关皇太子和路易斯皇子的弹劾折子雪片似的飞进菲利克斯皇帝的办公室。皇帝每天都在发火,连艾瑞斯皇后最温柔耐心的话语都安抚不了他。
    一直到了弗莱尔的八月,帝都也已进入春天,这场风波还没有平息。各处传来的都是令人厌恶的负面消息。伊安每天着那些公文和通讯,心情沉重。
    只看到政客们的互相倾轧,只看到丑陋的权利勾结,底层民众的生活依旧没有丝毫改善,那些在疾病和爆炸中死去的人牺牲得毫无价值。
    帝都和卡桑诺瓦的春天来临了,可是在光照不到的地方,无数人民依旧生活在永不过去的隆冬里。
    而在这个时候,也只有看着那个金发少年安详幸福的睡颜,伊安才觉得这个世界并没有这么糟糕。
    伊安拿来薄毯,轻轻该在莱昂身上,帮莱昂脱去鞋子,好让他睡得舒服一点。
    少年长得太快,这张沙发快要放不下他修长的身躯。万幸他的面孔依旧那么纯真皎洁,似夏日夜空的明月,让人看着就新生怜爱。
    在他小时候,他父母一定最爱看他的睡颜。伊安想。而如果莱昂还是个幼童,他也肯定会忍不住俯身去亲吻他天使般的脸。
    伊安坐在茶几上,静静地凝视了莱昂许久,身体里重新充盈了正面的能量,才有力气返回书桌边,继续处理那些公文。
    沙发里,莱昂眼帘掀开一条缝。这下换他凝视伊安专注的侧脸,勾勒着神父沐浴在光芒中的身躯。
    *
    到了九月,硝烟终于缓缓落下。
    有关大爆炸的初步调查结果出来了,不出公爵和伊安他们所料,定义为了一次意外。
    一位宰相引咎辞职,数名高官遭贬或者下野。卡桑诺瓦的军警系统大换血,皇太子的智囊团也产生了很大的人事变动。
    帝国政府这时才有功夫关怀一下死难者,发放抚恤款,并且在积分兑换制度上做出了一定让步。得到这一瓜俩枣安抚的草民们不得不咽下了喉中的浊气,继续咬紧牙关活下去。
    皇室的限制令终于开始解禁。皇帝的儿女首先获准回到帝都,来香榭宫同父母团聚。其余的皇室成员也逐一收到了解禁令,恢复了出行自由。
    给奥兰公爵的解禁令是由帝都的官员搭乘穿梭舰亲自送来的。这么隆重,是因为随着解禁令送到奥兰公爵手上的,还有另外一份御令。
    皇家内务司的官员来之前并没有打招呼,也算杀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那一日,伊安难得挤出一天假,和缠了他半个月的莱昂一道出门骑马。
    两人沿着海边转了一大圈,最后又到了太阳神的祭台,坐下来吃下午茶。
    “薄荷蜂蜜茶和焦糖饼干。”伊安看着他最喜欢吃的茶点,朝莱昂投去满怀柔情的一瞥,“没人说你是个温柔体贴的男生吗,莱昂?”
    “我本来就是一名绅士。”莱昂坐在草地上,啃着他最喜欢的烤牛肉芝士汉堡。
    海风徐徐吹拂,海鸟在阳光下鸣叫飞翔,一切都同六年前的夏天一模一样,只除了男孩已长大,宽阔的肩膀已能为躺在草地上小憩的神父遮挡阳光。
    “如果我去不了温斯顿军校,”莱昂忽然说,“那我干脆就在弗莱尔参军好了。我本来也不想去温斯顿,那里离……家太远,单程航行都要三天呢。”
    “鸟儿长大了要离巢,人长大了要离家。”伊安闭着眼,枕着手臂,“你留在弗莱尔,成长空间是有限的。当然,我也觉得温斯顿配不上你的优秀。你应该去念玛尔斯的。”
    “玛尔斯皇家军事学院?”
    伊安睁开眼,望着蓝天:“全国首屈一指的军校,也是整个星系里排名前三的军校之一。mars,以战神之名,培养出了无数杰出的军事指挥官,和优秀英勇的机甲战士。她是战神们的母校。”
    他看向莱昂:“以你的资质,应该去念这所学校的。”
    莱昂笑了笑:“父亲和你不是讨论过,让我不要太招摇么?”
    伊安愧疚:“确实,因为令尊的关系,不得不委屈了你。”
    “我无所谓。”莱昂侧躺着,撑着脑袋,欣赏着神父弧度优美的尖下巴和轮廓清晰的锁骨,目光放肆地往他的t恤领子里钻。
    他的犬齿又有点痒痒。
    “你应该飞得更高呀。”伊安缓缓阖上了眼。连日加班加点,让他十分疲倦。
    莱昂安静地守在一旁,凝视着伊安的目光近乎痴了。
    而后,手环铃声打破了这还没有持续五分钟的宁静。
    事后莱昂回响,觉得那道铃声,在他的人生中划下了一道清晰的分界线,利落地结束了少年时期田园诗一般日子,将他投入进了命运的太空风暴之中。
    伊安和莱昂匆匆赶回帕特农庄园的时候,奥兰公爵已和客人在书房里聊了有一会儿了。气氛挺好的,公爵笑声爽朗,还开了一瓶酒。
    “我们不用再呆在家里了。”公爵对长子说,“不仅如此,我们全家都要去帝都了!”
    *
    菲利克斯四世在重新整肃了朝纲,保住了太子后,突然很想念自己远在天边的侄子。
    于是,他决定将奥兰公爵一家从弗莱尔召回宫廷。
    “陛下将于十一月过一百六十岁大寿。”内务司的官员说,“他非常希望届时所有亲人都能在身边,同他一起庆祝。艾瑞斯皇后陛下也非常想见一见她从未谋面的侄孙们。”
    “陛下已将小夏特丽宫指给您作为公爵府邸,您将和路易斯皇子一家比邻呢,大人。”另外一位官员说,“考虑到您一家都会在帝都长住,孩子们恐怕都需要转学。您的长子,应该就是这位莱昂少爷?陛下亲批,让他直接进入马尔斯军校指挥作战系就读……”
    这下连公爵的脸色都变了。
    莱昂朝伊安望去,彼此都一脸难以置信。
    “陛下非常思念您,公爵大人。”官员着重强调,“他希望你们一家能在五日内动身。他和皇后都在香榭宫等着同您叙旧。”
    五日,这时间简直太紧。
    公爵送走了官员,当即就风风火火地让管家收拾东西,并且催促带着孩子们在一处小岛度假的公爵夫人立刻回来。
    “皇帝为什么要我们去帝都?”莱昂问。
    “因为路易斯不老实,一直暗中算计他大哥拉斐尔。”公爵在官员走后立刻翻了脸,“皇帝管不住两个儿子,又舍不得重罚,只好把我扯出来。他无非是想告诉路易斯,我也有资格继承皇位。希望用我来分散一点针对拉斐尔的炮火罢了。又蠢又恶的老东西……”
    “他在利用您,父亲。”莱昂冷声道,“我们可以利用回来吗?”
    公爵用力握着儿子的肩膀,父子俩心照不宣。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帕特农庄园都在忙碌地收拾行李。直到临行的前一天夜里,莱昂去皇家军舰上查看准备工作的时候,才惊觉他们并没有给伊安准备房间。
    “因为我不能跟你们一道去帝都。”伊安对莱昂说,“我不在菲利克斯陛下的诏令里,其实我也根本不受他调遣。现在我的职务在弗莱尔。如果我要去帝都,我必须得到西林教廷的调令。”
    “那……”莱昂一脸烦躁,“我们将会分开?你甚至可能会缺席我的十八岁生日?”
    “我恐怕是的。”伊安遗憾地看着他。
    “多久?”
    伊安踯躅了片刻,不得不承认:“我不知道,莱昂。我会争取早日调去帝都,但是时间上我无法给你一个准数儿。”
    年轻人沉默地站着,金色碎发挡住眉眼,脸上淡淡的失落简直令人心碎崩溃。
    伊安上前一步,牵起了他宽大厚实的手掌,双手紧紧握住。
    “不论我们分隔得有多远,不论我在哪里,我都会虔诚地为你向神祷告的,莱昂。我的心将永远和你在一起,我愿以自身替你挡下厄难,只为守护你前进的步伐。”
    莱昂沉默地凝视着伊安,英俊的面孔没有表情。
    伊安说:“帝都是个是非之地,你们此行必然会充满了各种挑战,mars军校也不是一个单纯的地方。而我不能在你身边看护你,我比你还要焦虑。”
    “我能照顾好自己,伊安。”莱昂拉起了伊安的手,指腹轻柔地摩挲过微凉的手指,而后低下头,嘴唇虔诚地吻在神父的圣光符法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