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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比赛胜负是积分制的。单兵技术、战术,用时、伤亡……全都计算成分数,最后积分高者获胜。
    这项运动有点类似全真虚拟网游,但是不同的是,参赛者是以真身在战斗。他们的机甲会受损,驾驶员也免不了伤筋动骨、缺牙断腿。
    哪怕如今的治疗舱技术,连四分五裂的人都能缝补缝补救活回来,但是帝国法律还是规定,只有十六岁以上才可以参加这项运动。
    民用游战机甲造价不菲,一台中高级机甲,就可换取一栋帝都三环的独栋别墅。所以这机甲也是权贵人家经济状况的晴雨表,昭显财富的大喇叭。
    帝都里的纨绔子弟,尤其是alpha男孩们,一满十六岁就会置办一台大喇叭,吹拉弹唱地加入游战队。谁家买不起机甲,或者置换不起新款机甲,顿时连推销保险的都不会再上门。
    游战队也成为了年轻权贵子弟们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社交平台,类似校园之外的兄弟会。又像一个高效率的相亲平台——明星队员的人气不啻于当红流量小生。就算是普通队员,也在那些傲慢矜持的omega中如鱼得水。
    作为帝都里近来最著名的“傻多速”奥兰公爵,据说靠着“卖身给皇太子”,给长子换了一台最新款的机甲。
    可在最初半年里,没有哪个游战队肯对这位没头衔的庶子敞开大门。
    作为儿子,莱昂不能糟蹋了亲爹这一番“苦心”。于是干脆自己成立了一个游战队,起名“狮心”,网罗了一群和他身世相仿的成员。
    虽然一直被嘲笑是一支“杂种队”,但是“狮心”战绩不菲,短短半年就在帝都圈里闯出了名气。
    莱昂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可他野路子的打法凶猛锋锐,悍意雄浑。这位军校指挥系的全b生,在赛场上的发挥远胜过考场,时不时祭出一招出其不意的绝招,打得对方猝不及防。
    这群年轻人都唯莱昂马首是瞻。当莱昂号召援助96区灾民的时候,众人纷纷响应,掏出零用钱清空了一个大超市,把物资空投给了灾民。
    而那个对伊安打招呼的年轻人,是一位媒体大鳄最心爱的私生子。可爱懂事的小儿子作出这么伟大暖心的慈善之举,做父亲的怎么能不替孩子声张呢?
    于是一夜之间,对“狮心”游战队的赞美之词就像春花开遍了天涯,在全国,甚至国际频道上对着民众轮番轰炸。
    “……他们在得知了灾民的情况后,第一时间放弃了新年娱乐活动,纷纷出门采购物资,并且亲自送到灾区,送到了受灾群众的手上……”
    “他们就是圣主派来的天使!”接受采访的灾民对着镜头热泪盈眶,“突然之间,在我们已经绝望的时候,天上投下来一道光,他们就来了!”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那名媒体小王子坦然地谦虚道,“事实上,发起召集是我们的队长。他说96区有人需要帮助,他打算过去帮忙,问我们谁愿意跟他一路。要知道,我们游战队就是一体,同进同退。既然老大发了话,那么我们自当倾囊相赠了——啊,就是他!莱昂,这里……”
    镜头转向教学楼大门,一群刚结束了一门考试的学生正从里面涌出来。
    人群中,金发青年的腋下夹着书本,耳后还别着电子笔,衣着打扮十分普通。但偏偏肩宽腿长,面容轮廓分明,让女记者一阵脸红心跳。
    “老大,过来。”队友咋呼,“快说说你那晚的表现!”
    莱昂朝这边淡淡地瞥了一眼,一脸被考试蹂躏过的木然,双腿却是猛地提速,一溜烟窜走了。
    “呵呵。”队友干笑,“我们队长比较害羞……来来,我向你们详细描述一下当晚的过程:当时,狂风暴雪,伸手不见五指……”
    采访、专题报道、热门点评,铺天盖地。一时间,人们暂时忘了火灾背后的伤亡和流浪,也不再去关注政坛的动荡,都来讨论权贵子弟并不纨绔的一面,以及对那个只露了短短一面的帅气队长的惊鸿一瞥。
    谁都没想到,纨绔子弟爱攀比的风气,居然也有起到正面积极作用的一天。
    新闻发布的当天,就有其他的游战队将救援物资送到了灾民安置点。全帝都的权贵子弟不多不少,组了也有好几十支游战队。听说别人都前去赈灾,唯恐自己落后被嘲笑,于是也立刻加入了队伍。
    从元旦到五号,几乎每天都有三五支游战队,开着他们款式各异,喷绘五花八门的飞梭,光临96区,空投救济品。
    随后,企业和慈善基金会也加入进来,将以商业合作的方式,援助灾民重建家园。
    当红巨星亲自前来慰问灾民,抱着流鼻涕的小孩子合影。艾瑞斯皇后也派出了自己的女官,随同红衣大主教接见了灾民代表……
    在新闻里大出了风头的圣米罗修道院也得到了教皇亲自的嘉奖。
    啥事儿都没干,事发时在家里昏睡发呆的老院长被授予了一枚紫缎勋章,光荣退休。
    在外奔波的阿德维神父荣升为了新院长,并得到了教皇的书面表彰。在内主持大局的米切尔神父和所有参与救灾的修士们全得到通报全教廷的表彰,品级提升一阶,补助金翻倍。
    新上任的阿德维院长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修道院里的修士们,对伊安好像突然变得十分敬畏。
    在食堂领餐的时候,身为新院长的阿德维都还需要老老实实排队,可伊安一走来,排在前面的修士竟然主动给伊安让位——虽然伊安婉拒了。
    这等到盛菜的时候,阿德维百分百确定,柜台后的修士给伊安多舀了两个肉丸,并且切给他的提拉米苏要比给自己的大了将近三分之一!
    “你是怎么逼他们交出积分的?”阿德维一屁股坐在了伊安的对面。
    “……请坐。”伊安放下了叉子,“我正想找您呢,院长。有关安灵法会的事……”
    “积分,米切尔。”阿德维说着,一边拧开一瓶新果酱,一股脑全倒在牛排上。
    “……”伊安嘴角抽搐,艰难道,“我当然……没有逼迫他们。逼迫别人做不情愿的事,是圣主非常不赞同的行为。是自私而且……”
    “请说帝国语!”阿德维道。
    “我是和他们做了一个交易。”伊安道。
    第47章
    修道院里新来的米切尔神父, 年轻俊秀, 温文儒雅, 逢人三分笑, 从不同人呛声抢道, 比小白鸽还温顺无害几分。
    他端庄笔挺地站在一群还没怎么睡醒的修士前, 笑容充满慈爱, 浑身笼罩着圣光,自带音效,众人耳边响起了唱诗班的歌声。
    “我知道你们都不服气, 不想交出手中的积分。”伊安温和而坚定的声音传开,“请相信, 我也并不想妨碍你们赚取这一点辛苦费。但是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们,如果你们现在把积分交出去, 会给你们带来身败名裂的后果呢?”
    众修士面面相觑。有人带着敌意道:“你要去揭发我们?”
    “当然不。”伊安依旧轻言细语, “我知道,即便揭发你们,你们的积分交上去, 也不会回到人民的口袋里。可是如今情形同往日不同了, 我的兄弟们。你们手中的积分从一块蛋糕变成了一块烧炭。”
    伊安环视众人, 神色逐渐严肃:“因火灾而受伤的人数现在就已近一百, 这个数字还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断上升。我们都知道社区医院的规模和条件。重伤人员必须被送去总医院, 进治疗舱,才有可能活下来。而进治疗舱需要高昂的费用,或则额外的积分。我敢保证, 现在就有一群伤者的亲人正准备跪在教堂前,求买了他们积分的你们出手相救了!”
    修士们的神色逐渐转变,愈发不安。
    伊安道:“积分是通过系统转赠给你们的,在政府网站上都有迹可循。只要他们向记者或者政府官员哭诉,把他们满身伤痕和血泪摆给民众看,这事必定会被彻查。那么,积分买卖的最后一块面纱也保不住了。这终究是违法的事,而且又在风头浪尖。教廷上面必定会将你们作为典型严惩,丢卒保车,用你们来牵扯住公众的视线。”
    “不要拿出主教来反驳我。”伊安着重注视两名还不大服气的年长修士,“你们手里可又没有握着他买卖积分的证据,兄弟们!而把积分交给我,我能保证,你们非但不会倒霉,还会获得额外的赞誉。”
    伊安最后还不忘丢下一块香甜的奶酪。
    有修士道:“就算我们把积分交出来,但是只要有灾民讨要,买卖积分的事还是会曝光。你有什么办法?”
    伊安的办法非常简单。他在开门迎接第一批灾民的时候,就向闻风赶来采访的记者表示,他们会尽其所能地将重伤患者送去较好的医院。所需要的积分,将由修道院尽力负担。
    “那些都是这些日子来,修士们从当地民众手中买来的。”伊安说,“我知道你们会说,积分买卖是不合法的。但是当地贫困人群需要现金,就算我们不买积分,他们也会卖给贩子。于是我们决定,尽其所能地把他们售卖的积分买来,囤积起来,以备特殊情况下使用——比如现在。”
    “您是说,你们从人们手中购买积分,是为了在他们急需积分的时候,再用在他们身上吗?”记者问。
    伊安微笑点头,镜头里的面孔清俊儒雅:“教会肩负着教化世人的责任。与其苦口婆心劝说他们不要卖积分,不如通过实际行动,让人们知道积分的重要性。我们虽然违法了,但是这也是一种善举。愿圣主能宽恕我们的罪过。”
    “圣主会给你的油滑机敏点赞的。”阿德维听完了整个故事后,评价道,“可你这是个赌注。如果教会没有表彰咱们,没有加补助,那你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情况严峻,值得我去赌一把。”伊安从容道,“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我离开圣米罗修道院,换个地方继续修行罢了。人世间这么大,圣光照耀之处,都有我落脚的地方。再说,您买积分,不也是出于这个目的吗?”
    阿德维眼神骤然锋利:“你查了我?”
    “您误会了,院长。”伊安平和道,“您指派我去管理人事。修道院中所有人的医疗记录都会详细地登记在系统里。您来到圣米罗快二十年,每年都会在总医院的治疗舱项目上消耗大量的积分。我想如果您不是私下还去打黑拳什么的,就是每年都去整容美容——”
    伊安的目光含蓄地在阿德维俊美夺目的脸上打了个转。
    这男人单论五官的精美程度,连顶级的影视巨星都望其项背。他在96区行走,不知情的人很容易误会是有剧组在拍摄外景。
    “我脸上每一个线条都是原装的!”阿德维蜜色的脸都快黑得和他的甜咖啡一个颜色了。
    伊安笑着摊手:“然后我又稍微留意了一下,发现每次在你花费积分的时候,96区里都会有事故发生,有人重伤或者重病。但是……他们都奇迹地得到了一个小型慈善机构的帮助,度过了难关。”
    阿德维把自己盘子里最后一块蛋糕放进了嘴里,然后不请自拿地把伊安餐盘中没动过的提拉米苏端了过来。
    “请自便。”伊安依旧笑得一团和气,“其实要我说,这个世界上,虽然终生困苦,但是总有人一直在默默地、尽其所能地关注和帮助他们的。”
    阿德维终于抬头瞥了伊安一眼:“你又发现了什么,米切尔侦探?”
    伊安手指缠着茶包吊绳,那白色的茶包在琥珀色的水中沉浮。
    午餐时间已经过去,修士们用晚餐都已离开。空旷的食堂里,只有伊安和阿德维坐在大厅正中央。
    伊安的手环露在袖口,界面上正显示着“声波屏障打开模式”,且已运行了有好一阵了。
    伊安道:“我还念书的时候,曾为了写一篇论文做过一些针对私人慈善机构的调查,意外地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在拜伦帝国建国之前的战乱时期,民间就有一些的小型慈善机构活跃了起来。他们主要活动在全国各地的中下城区,援助困难的民众。又因为相当低调,援助规模也不大,几乎没有在历史上留名。”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阿德维道,“圣主保佑这些好心的有钱人。”
    “然后我稍微好奇了一下。”伊安说,“我一直对历史变革这个议题很感兴趣。”
    “你可要小心你的好奇心。”阿德维冷笑。
    伊安继续道:“我调查了一下建国以来的四千多年里,所有从最底层奋斗一口气到中高层的人。很奇妙的,他们中将近80%以上的人,在早年最困苦的时候,都得到过慈善机构的奖学金资助。而这些人,也都因为天资格外聪慧,又勤奋刻骨,奋斗成了人中龙凤。”
    伊安注视着阿德维:“他们中,三分之二的人的后人都是优渥的中产阶级,是法律、科技等行业中的骨干。而还有三分之一的最优秀的人,其后人已成为了帝国顶尖的商贾,家族把持着航运、能源、传媒。甚至还有人被授予了爵位,成为了贵族,在政坛里叱咤风云。当然,也有人皈依光明,进入教廷,侍奉光明神。”
    阿德维将伊安的那块蛋糕也吃饭了,以餐巾优雅地抹着嘴角。
    “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为了告诉我,你终于忍不住去翻看了我的档案,知道我就是其中一个受过慈善资助的人,从一个街头小混混洗心革面,变成一个虔诚的教徒吗?是的,我有一段混江湖的过去。你接下来不会想让我脱了衣服给你看背上的纹身?”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神父。”伊安端着茶微笑,“重点其实不在被资助的人,而是在资助人。”
    阿德维已不耐烦:“你真是个话篓子,米切尔。好了,不是要和我谈安灵会的事吗?”
    “那些慈善机构。”伊安固执道,“他们名字不一,存在的时间也不同,但是行为模式都非常相似:他们游走于中下层,甚至蔓延到全星域。他们处搜寻有天分有才能的人,暗中培养他们,扶持他们。但是他们又极其低调,行踪诡秘。几千年来,不论是各国政府还是教廷,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事。”
    “哦来了。”阿德维翻了个白眼,“现在你是要告诉我,你发现了一个神秘的组织,而我是这个组织的一员?你的这篇论文有没有给你得到一个a,西林神学院的高材生?”
    “我把论文删了。”伊安淡淡道,“连我的调查记录也全都粉碎了。你是第一个知道我写过这篇论文的人。”
    阿德维再度沉默。
    “因为我发觉,背后有一股力量,引导着我查到了这个事。”伊安说,“我觉得不对劲,便及时抽身了。”
    阿德维紧绷着的面孔终于崩裂了一丝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伊安说:“从我记事起,我一直有一种感觉:有一双眼睛在关注着我。”
    “哦嚯!”阿德维又忍不住嘴巴犯了一下贱,“一个漂亮乖巧的小男孩,长在西林教廷那地方,不被偷窥那才不合理?”
    “……”伊安木然地看着阿德维。
    “好,你继续说。”阿德维摆手。
    伊安说:“自从我十六岁左右,我就发觉有一股力量在引导着我去挖掘帝国的历史,人类的过去。一些特殊的新闻推送,查资料时,总会搜到非常意外,但是又有关联的资料。我觉得,它很希望我去了解一个真相,但是又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不能直接告诉我,只能让我自己去了解。于是我顺应这这股力量,知道了许多我不应该知道,但是却刚好对我有用的信息。”
    例如,夏利大主教藏起来的,有关前帝后死亡的秘密。
    伊安同阿德维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如针尖对麦芒,暗藏着无数激流般的讯息。
    “我觉得它在赋予我一个使命,一个我自己都还没有弄明白的使命。”伊安低语,“而且长久以来,我一直认为我是孤单的。但是现在,我觉得,这股力量其实一直在冥冥之中引导着我,让我寻找到同伴,一群和我志同道合的人。”
    阿德维靠在长椅里,抄手抱胸,如一头戒备状态的黑豹,尾巴炸毛。
    “这个世界需要改变,阿德维神父,你们的人和我都对此心知肚明。”伊安双眸如寒潭般清澈又深邃,“我们都站在一盘大得没边的西洋棋盘上,只能看清眼前两三棋子,无法纵观全局。但是有人在下这一盘棋,早在帝国成立之前,就已挪动了第一枚棋子了。而我有预感,那个人已完成了总体布局,即将发起最后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