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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我相信大主教即使身在遥远的异国,也一定牢牢记着同陛下您曾经的友谊,没有一日不为您向神主祷告的。”
    “他肯定会祷告。”皇帝冷笑,“为了兄长可怜的灵魂。”
    伊安沉默地低下头。
    花园的另一头,传来年轻人的笑闹声。
    皇帝是个慈爱的长辈,香榭宫的花园对宗室子弟全年开放。尤其到了周末,皇帝很喜欢年轻人们来宫里开派对。
    才刚刚进入三月,天气已热得可以只穿一件单衣了。宫人们搭建了一个临时露天水上游乐园,连接上了温泉水。白色凉棚下的长桌上,摆满了美酒和美食。
    年轻人们从高高的水滑梯上溜下来,一路尖叫大笑,砸得水花四溅。身材窈窕的omega女郎穿着单薄的比基尼,坐在水面秋千上,悠然荡漾,宛如海妖。
    莱昂是人群之中极为耀眼夺目的存在。
    他穿着一条印着卡通狗头的沙滩裤,赤着精壮的胳膊,身材完美得就像大师用最光滑细腻的星云石雕刻而成。
    莱昂正站在高台跳水台上。下方众人鼓掌欢呼,齐声喊着他的名字。
    “莱昂——莱昂——莱昂——”
    青年纵身一跃,于半空中旋转身450度,扎入水中,只冒起浅浅的一团水花。
    年轻人们呼声如雷动,纷纷叫好。
    那个名叫丹尼尔的omega男孩也在人群里,被几个alpha少年围着献殷勤。可他全副注意力都放在水池中的莱昂身上。
    莱昂游上了岸,不理涌过来的omega,接过了桑夏递来的毛巾,和她有说有笑。
    少年们的爱恋,就像夏日的果味苏打水一样,香甜冒泡,又冲得鼻子有些发酸。
    “青春,就像一个美妙的夏日。”菲利克斯低声呢喃,望着少年们的目光充满渴望。
    伊安感觉到一阵阴寒袭上背脊,袖子下的胳膊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莱昂曾告诉过伊安,这群常受邀进宫的年轻人中,包括了所有移植手术的捐赠体,足足六名。他们都是和菲利克斯有着血缘关系的孩子,清一色alpha男孩。
    所有人中,其实最符合条件的,还是路易斯皇子的儿子安德鲁。除此之外,拉斐尔自己的三儿子也排名第五。
    作为omega,亲自生下的孩子,是身体里掉下来的一块肉。拉斐尔绝对舍不得把儿子送给父亲做个容器。
    莱昂说:“而我其实并不适合。但是拉斐尔贿赂了医生的助理,将我的数据修改了,让我变成了比安德鲁这个亲孙子更适合的人选。”
    “路易斯至今都还不知道这个事?”伊安问。
    “皇后舍不得亲孙子,拉斐尔也不敢拿弟弟的野心赌博。皇帝本人不好意思开这个口。”莱昂讥嘲,“他的人性在谋杀了我祖父母后,居然还有存货。家父也十分意外呢。”
    皇宫里这样的派对,隔三差五都会举办一次。
    菲利克斯都会站在花园的一角,或是书房的窗内,静静地眺望年轻们活力四射的身影。他目光中的贪婪和向往,已不屑遮掩。
    伊安不动声色,照旧朗诵着经书,脑中却忍不住浮现了他在昆虫百科上看到过的一种寄居虫。
    它自孵化成幼虫起,就生活在别的昆虫的体内,一口一口以寄主的身体为食。当它长大后,旧寄主的身体已经装不下它,它就会破体而出,寻找下一个寄主……
    伊安偷偷打量着菲利克斯四世。明艳的阳光下,他感到阵阵寒意。
    伊安忍不住想:这是他原装的身体吗?他是不是真的菲利克斯四世?他有没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人?
    水上乐园那边又传来一阵欢呼,几个少年正在比赛冲浪,其中又有莱昂。
    他可是一位在大海边长大的弄潮儿,冲浪技巧绝非这群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可比的。
    伊安多看了两眼,转头道:“陛下,您还需要我……”
    菲利克斯倒在花坛下的石子路上,不省人事!
    第65章
    一辆低调的皇室专用悬浮车飞速驶入了香榭宫, 通过层层关卡, 一个急刹停在了皇帝寝宫楼下。
    奥兰公爵来不及等侍者开门,便已自己走下了车。他还穿着一身骑装,马靴上沾着泥, 英俊的面孔笼着一层阴云。
    偌大的寝宫里, 低级侍从和侍女垂首伫立在工位上,不敢擅离半步。为公爵引路的侍从官脸皮紧绷得没有一丝皱纹, 可眼角还是泄露出了一丝慌张。
    一间侧厅里,一群年轻人正由数名侍从官和禁卫“陪同”着,老老实实地坐着喝茶。他们都已换了衣服,头发却还湿漉漉的, 每张面孔上都写着彷徨和惊慌。
    皇帝晕倒后引起的骚动非常大。这群年轻客人全都目睹了皇帝被抬走的一幕。作为知情人, 他们都被暂时留在了宫中, 以免皇帝病倒的消息泄露出去。
    莱昂穿着一套运动服,坐在正对着门的位置,同匆匆路过的父亲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目光。
    “陛下怎么样了?”公爵大步走进了顶层套间的会客室里。
    没人回应他。
    屋里闹哄哄成一团,太子拉斐尔正和二皇子路易斯吵得面红耳赤,艾瑞斯皇后柔弱无助地在垂泪, 而伊安则站在沙发边,温柔耐心地协助一名医护人员为皇后检查身体。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要把这么重要的事瞒着我?”路易斯在怒吼, “过去两年多,我得到的解释,一直都是父亲有些脏器在衰竭。我想这虽然糟糕, 但也不是大问题。用自体细胞培养一个新器官替换了就行了。可现在你们告诉我,他全身肌肉也出了问题,这个身体不能用了?你特么在开什么玩笑?”
    奥兰公爵配合无间地露出惊骇之色:“叔父怎么突然病这么重?”
    “是啊!”路易斯瞥了公爵一眼,“安东尼,你的好堂弟拉斐尔也没有告诉你这个事吗?你们可是朝夕相处的好伙伴呢。”
    拉斐尔恼怒:“你怎么把安东尼也叫来了?”
    “我就是想找个人做个见证。你要我把宗族的长老或者宰相也请来吗?你向他解释一下为什么一直将父亲的病情瞒着我。”
    “我说了,这一切都是父亲的主意!”拉斐尔面若冰霜,“他不想告诉你,我有什么办法?”
    奥兰公爵在这对兄弟的争吵中,走到皇后身边坐下。
    “皇后受了点惊吓,没有大碍。”那名哈桑医生的助理收起了仪器,“我给她开一点镇定剂。她只需要静养就没事了。”
    可是屋内两名皇子正如同两条疯狗在狂吼,皇帝还生死未卜,艾瑞斯皇后显然无法静养。
    伊安朝公爵低声道:“陛下突然晕倒,路易斯皇子赶来后,察觉到不对劲,拼命质问皇后。皇后陛下招架不住,只好告诉了他皇帝病重的事。”
    艾瑞斯皇后伏在伊安的肩头,哭得浑身颤抖。她本是一位高挑美艳的贵妇,此刻面庞浮肿,头发散乱,憔悴不已。
    而拉斐尔太子对母亲这个猪队友恨铁不成钢,也不想理她,只将她推给了因为目睹皇帝发病而被迫拘在宫里的伊安。
    “我也非常震惊,婶婶。”奥兰公爵道,“不过现在医学这么昌明,叔父肯定会平安的。”
    皇后握着公爵的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路易斯在那头歇斯底里地叫,“我也是他的亲生儿子。他没有道理瞒着我。一定是你擅自……”
    “因为他该死地偏心和疼爱你,你这个混账!”拉斐尔猛地咆哮了起来,吼声把艾瑞斯皇后都吓了一跳。
    “因为父亲总把你当做那个在他膝边撒娇的小儿子,他的宝贝蛋。他怎么舍得让你承担这么重的压力?让你操心?你只需要每天无忧无虑地带着你的老婆和孩子们哄他开心就好了!”
    拉斐尔嗓音嘶哑,双目泛着血丝,积压了多年的狂暴的嫉妒和怒意宣泄而出。
    “你这么说不公平,拉斐尔!”路易斯被烫了脚似的跳起来,“父亲宠爱我是他的选择!而我作为他的儿子之一,有权知道他的病情!妈妈,你怎么也瞒着我?”
    艾瑞斯皇后在长大了的儿子面前丝毫提不起气势,被质问了也只会往伊安身后缩。
    “别为难母亲。”拉斐尔怒道,“她难道能违抗父亲的命令?”
    “我不信任你!”路易斯咬牙,“父亲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突然病到被医生下病危通知单了?这个哈桑医生,也是你为父亲找来的。他值得信任吗?”
    “注意你的用词,路易斯!”拉斐尔怒喝,“你是在指责我弑父和叛国吗?我是他的继承人!他的宝冠迟早都要戴在我的头上。我冒这个风险图什么?”
    路易斯脱口而出:“你真的是他的合法继承人吗?”
    “路易斯!”艾瑞斯皇后终于发出一声尖锐的大叫。
    路易斯闭上了嘴,面色发青。
    拉斐尔剧烈喘息着,连耳根都通红,仿佛皮肤下包裹着一团火焰。但是他也没有再开口。
    奥兰公爵茫然地左右看了看这兄弟俩,哪壶不开提哪壶:“路易斯,你在说什么?拉斐尔当然是叔父的合法继承人!”
    路易斯的嘴唇蠕动。拉斐尔和艾瑞斯皇后动死死盯住他。
    就在路易斯再度开口前,房门先打开了。还穿着手术服的哈桑医生走进来。
    屋内所有的人唰唰转头望去,五道目光几乎在他脸上戳出十个窟窿眼。
    “陛下的情况暂时稳定住了!”哈桑急忙说。
    艾瑞斯皇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握着圣光架,开始念经感谢圣主。
    哈桑说:“当然,陛下还没有脱离危险,需要继续观察一段时间。他已经清醒过来了,想见……”
    “我要见父亲!”路易斯立刻叫起来。
    “我先!”拉斐尔说着,朝里间走。
    “殿下们请稍等!”哈桑医生急忙挥手,“陛下想见米切尔神父。”
    伊安在众目睽睽之中站了起来,拿着他的经书,随着哈桑医生走进了门内的走廊里。
    第66章
    皇帝寝宫的顶层套间已被改造成了一个小型的医疗中心。
    伊安随着哈桑医生一路走来, 路过小实验室、复健室、护士站, 穿过数道门,才终于抵达了皇帝休息的卧室。他还先要接受禁卫层层安检,连金属的圣光符都交出去了, 才获准进入房间内。
    宽大的高床上躺着一个皱巴巴的老人, 伊安简直不敢相信他就是才一个多小时没见的菲利克斯四世。
    皇帝脸上靠美容手法维持紧绷的线条全都失去了弹性,像松垮垮的蛛丝挂在脸上。半睁着的眼睛里, 瞳仁浑浊。颧骨上甚至突然冒出了好几块灰色的老年斑,就像什么东西发了霉。
    屋内空气清爽,带着果蔬清香,菲利克斯也通身干净整洁。可伊安还是闻到了一股难以描述的淡淡的酸臭。
    那是来自垂死之人的气息。从他呼吸和皮肤里散发出来的, 身体内部开始腐败的味道。
    “陛下。”伊安坐在了床边一张椅子里, 轻声道, “您召唤我?”
    菲利克斯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却并未能顺利定焦在伊安的脸上。伊安顺着他的目光转头望去,一旁敞开的窗口下,放着一张孤零零的高背椅。皇帝似乎一直盯着那里瞧。
    “你相信鬼魂吗,神父?”皇帝忽然开口, 嗓音喑哑得像破了口的风箱。
    伊安回过神,道:“我相信人有灵魂,陛下。人的肉体会消亡, 但是我们的灵魂不会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