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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隐魂针,是林沧澜的手法,一针定人魂,令人五感竟失,宛若死尸。
    卿舒一边用银针一点一点的扎纪云禾身上的穴位,一边说着,“谷主还不想让你死。”
    纪云禾闻言,只想冷笑。
    是啊,这个驭妖谷,囚人自由,让人连选择死的权利都没有。
    纪云禾挣扎着,张开了嘴:“鲛人呢?”只是问开口说完这三个字,她便耗尽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
    卿舒瞥了她一眼:“重新关起来了。”
    饶是鲛人恢复再快,但终究是有伤在身,未能敌过那老狐狸啊……不过想来也是,虽然她与长意认识并不久,但他那个性子,如果将一人当朋友了,应当是不会丢下朋友逃走的吧。
    当时昏迷的她或许也成了长意离开时的累赘……
    思及至此,纪云禾闭上了眼睛。
    之后……他们还能想什么办法离开呢……
    “你从主人书房偷走的药,我拿出来了。”卿舒继续冷淡的说着。
    纪云禾闻言却是一惊,不过很快便也平静了下来。从她离开十方阵,落到厉风堂后院的那一刻起,她便想到了这样的结果,她落入十方阵之前的所作所为,林沧澜不可能丝毫不知。
    “你们要做什么?”纪云禾不躲不避的望着卿舒。
    她做这样的事,就做好了承担最坏结果的准备,是生是死,是折磨是苦难,她都认。
    卿舒闻言却是一声冷冷的讽笑:“一些防治伤寒的温补药丸,你想要,拿着便是,谷主宽厚,断不会因此降罪与你。”卿舒手中银针拔出,看着纪云禾愣神的脸,眼神中透出几分轻蔑,“我帮你拿出来了,就放在你桌上。”
    温补药丸……
    林沧澜早知道她藏着自己的心思,所以一直在屋中备着这种东西,便是等有朝一日,能羞辱践踏于她。
    踩着她的自由和自尊和她说,我宽厚,断不会因此降罪与你。
    也是以上位者的模样与她说,你看看,你这可怜的蝼蚁,竟妄图,螳臂当车。
    纪云禾收回指尖,手指慢慢握紧成拳。
    卿舒对她的神情丝毫不在意,轻描淡写的将她额上的针拔了出来。纪云禾身体登时一轻,再次回到的自己的掌控中。
    他们就是这样,一针能定她魂,让她动弹不得,一伸手便也能拔掉这针。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告诉纪云禾,她只是他们手中一只提线木偶,他们要她生则生,要她亡则亡。
    操控她,就是这么轻而易举。
    “纪云禾,你心中想什么,主人并不关心,但你心中想的,就只能止于你心中,你脑中想的,就只能止于你脑中。你要做的,只能是主人让你做的。”
    纪云禾冷冷一笑。
    “这一次,你想公然与谷中驭妖师动手,主人制住了你。”卿舒晃了晃手中的针,将针收入随身针袋之中,“主人保住了你的护法之位,你当去叩谢大恩。”
    仿佛这满室仿佛布满无形的丝线,绑住她每个关节,重新将她操纵,纪云禾索性闭上眼,她不忍看这样的自己。
    她以为出了十方阵就可以自由了,却没料,十方阵中,才是她短暂的自由。
    “卿舒大人。”
    门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唤。
    卿舒收了针袋,轻轻答了声:“进来吧。”
    门外驭妖师推门进来,卿舒走了过去,驭妖师在卿舒耳边轻声道了几句话,卿舒倏尔眼睛一亮,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纪云禾。
    “纪云禾。主人传你立即前去厉风堂。”
    纪云禾翻了个身,背对卿舒与驭妖师,她眼睛也没睁开的说:“属下伤病在身,恕难从命。”
    反正林沧澜那老头要她活着,他暂时也不会杀她,甚至还要保她的护法之位。此时她不摆谱,还什么时候摆谱。前面被他们算计也算计了,嘲讽也嘲讽了,难道现在躺也躺不得了?
    卿舒道:“鲛人开口说话了。”
    纪云禾睁开眼睛。
    卿舒继续说着:“他问,‘你们想对她做什么?’”
    不用质疑,鲛人口中“她”指的便是纪云禾。
    纪云禾此时躺在床上,浑身便如滚了钉板一样难受。
    第二十二章 殿前激辩
    顺德公主其愿有三,一愿此妖口吐人言,二愿此妖化尾为腿,三愿其心永无叛逆。
    而今,顺德公主的第一个愿望,实现了。
    是纪云禾帮她实现的。虽然在这个比赛的开始,纪云禾是决定要这样做,并且有十成信心,她可以在林昊青之前让鲛人开口说话。
    但……
    却不是以如今的方式。
    纪云禾走进厉风堂,在青羽鸾鸟作乱之后,厉风堂塌了一半,尚未来得及修缮,天光自破败的一边照了进来,却正好停在主座前一尺处。
    林沧澜坐在阴影之中,因为有了日光的对比,他的眼神显得更加阴鸷,脸上遍布的皱纹也似山间沟壑一般深。
    卿舒站在他的身后,比他的影子还要隐蔽。林昊青立于大殿右侧,他倒是站在了日光里,恍然一瞥,他长身玉立,面容沉静,仿佛还是纪云禾当年初识的那个温柔大哥哥。
    其他驭妖师分散在两旁站着。
    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纪云禾一步一步走向主座,终于,在林沧澜面前三尺,她停住了脚步:“谷主万福。”她跪地行礼,似一切都与往常一样。
    林沧澜笑了笑,脸上的褶子又挤压得更多了一些:“起来吧。你现在可是驭妖谷的功臣。”
    “谢谷主。”纪云禾起身,依旧站在主殿正中。
    林沧澜继续说着:“青羽鸾鸟大乱驭妖谷,带走雪三月,至谷中多名驭妖师死亡受伤,或失踪……咳咳”他咳了两声,似无比痛心,“……朝廷震怒,已遣大国师天下追捕雪三月与青羽鸾鸟。”
    纪云禾闻言,面上无任何表情,但心里却为雪三月松了一口气。
    还在通缉,就代表没有抓住。
    好歹,这短暂时间里,雪三月是自由的,也是安全的。
    这一场混乱,哪怕能换一人自由,也还算有点价值。
    “朝廷本欲降罪我驭妖谷,不过,好在你……”林沧澜指了指纪云禾,“你达成了顺德公主的第一个愿望,顺德公主甚为开心,于今上求情,今上开恩,未责怪我等。云禾,你立了大功。”
    驭妖谷无能,放跑青羽鸾鸟是国事,顺德公主要鲛人说话是私事,今上因私事而改国事……纪云禾心头冷笑,只道这小皇帝真是无能得被人握在手里拿捏。
    这个皇帝的同胞姐姐,权势已然遮天。
    虽然心里想着这些,但纪云禾面上一分也未走漏,只垂头道:“云禾侥幸。”
    “谷主。”旁边一驭妖师走出,对着林沧澜行了个礼,道,“护法令那顽固鲛人口吐人言,实乃驭妖谷之幸,但属下有几点疑惑不明,还想请护法解答。”
    纪云禾微微侧头,瞥了一眼那驭妖师,心下明了——这是林昊青的人,是林昊青在向她发难呢。
    纪云禾回过头来,继续垂头观心,不做任何表态。
    林昊青的发难,林沧澜岂会不知。林沧澜不允,便没有人可以为难她。而林沧澜允了,便是林沧澜在向她发难。
    在这个大殿之中,她要应付的不是别人,她要应付的只有林沧澜而已。
    林沧澜盯了那驭妖师片刻,咳嗽了两声:“问吧。”
    纪云禾微微吸了一口气,这个老狐狸,果然就是见不得人安生。
    “是。属下想知,我等与青羽鸾鸟大战之时,未见护法踪影,护法能力高强,却未与我等共扛强敌,请问护法此时在何处行何事?这是第一点疑惑。
    “其次,这鲛人冥顽不灵,诸位皆有所知。护法与鲛人一同消失,到底是去了何地,经历何事?为何最后又会出现在厉风堂后院?此为第二点疑惑。第三,护法与鲛人出现之后,护法昏迷之际,鲛人拼死守护护法……”
    拼死守护……
    长意这条傻鱼,有这么拼吗……
    纪云禾心绪微动,但却只得忍住所有情绪,不敢有丝毫表露。继续听那驭妖师道:
    “被擒之后,鲛人也道出一句言语,此言便只关心护法安危,属下想知,护法与这鲛人,而今到底是什么关系?”
    驭妖师停了下来,纪云禾转头,望向驭妖师:“问完了?”
    纪云禾眸光冰冷,看得发问之人微微一个胆战。
    他强作镇定道:“还请护法解答。”
    “这些疑惑,不过是在质疑我,这段时间到底干什么去了。没什么不可说的。”
    纪云禾环视众人一眼,“与青羽鸾鸟一战,我未参与,是因为猫妖离殊破开十方阵之后,我观地面裂缝,直向鲛人囚牢而去。忧心鲛人逃脱,便前去一观。与青羽鸾鸟战对我驭妖谷来说极为重要,保证鲛人不逃走,难道不重要吗?诸位皆舍身与青羽鸾鸟一斗,是为护驭妖谷声誉,保住鲛人,亦是我驭妖谷的任务。”
    “而今看来,要留下青羽鸾鸟,即便多我一个,也不太可能,但留下鲛人,只我一个,便可以了。”
    纪云禾说话,沉稳有力,不徐不疾,道完这一通,驭妖师们左右相顾,却也没有人站出来反驳她。
    “我寻到鲛人之时,鲛人牢笼陷落,嵌于裂缝山石之间,我正思索该如何处置他时,十方阵再次启动。诸位应当尚有印象。”
    众人纷纷点头。
    “我与鲛人消失,便是被再次启动的十方阵,拉了进去。”
    殿中一时哗然。
    发难的驭妖师大声质疑:“十方阵已被破,谷主用阵法残余之力对付青羽鸾鸟,你如何会被十方阵拉进去?”
    “我何必骗你。十方阵阵眼有十个,一个或许便是鲛人那牢笼地底之下,另一个便在厉风堂后院池塘之中。是以我和鲛人才会忽然从池塘出现。你若不信,那你倒说说,我要怎么带着这么一个浑身闪光的鲛人,避过众人耳目,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厉风堂后院,我又为何要这样做?”
    “这……”
    “再有。鲛人护我,关心我安危,有何不可?”
    其实,纪云禾这趟来,倒也是巴不得现在有人来向她发难,不然她还找不到机会替自己“邀功”呢。
    纪云禾盯着那驭妖师,道:
    “我教谷中新人的时候,多次提到过,驭妖,并非粗鲁的殴打,使其屈服。驭妖,便是观其心,辨其心,从而令其心顺,顺则服。诸位别忘了,顺德公主除了要他说话,要他长腿,还要他的心永不叛逆。”
    纪云禾轻蔑的看着殿中的驭妖师们,当需要用专业技能说话的时候,他们便都同哑了一般,不开口了。
    纪云禾接着发问:“这鲛人冥顽不灵的脾性,在座诸位难道不知?若用一般手段便能使其屈服,顺德公主何至于将他送到我驭妖谷来?我使一些软手段,令他以另一种方式屈服,有何不可?我为驭妖,在他面前演一演戏,倒也成罪过了?”
    这一席话问完,全场当即鸦雀无声。
    她说这些话,半真半假,虚虚实实,谁也没办法质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