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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陈星不敢全喝,生怕自己醉倒,今天又什么都不用做了,于是与项述各行一礼,在古树下对饮,只喝半杯。项述饮下后一拭嘴角,抬头望向覆着白雪的阴山群山,再低头看陈星,仿佛欲言又止。
    陈星心脏顿时狂跳起来,酒意有了数分,等待着,也许项述将说出那句话。
    “安答!”车罗风的声音传来。
    陈星顿时火冒三丈,又是你?!怎么老是你!
    项述马上转头,意识到了什么。
    “汉人,”车罗风注视陈星,说道,“一起喝酒去?顺便聊聊。”
    项述被打断了那酝酿已久的情绪,忽然便沉默不语,片刻后说:“安答,既然来了,我也有话想对你说。陈星,你在这等我。”
    “车罗风,”陈星却不理会项述,说,“有一个念头,盘桓在我心头很久了,不如今天,咱们来堂堂正正地比画下?”
    车罗风一怔,没想到陈星居然率先朝自己挑战,笑了起来,说:“比什么?”
    陈星说:“骑射如何?一人三箭。”
    车罗风:“行,敕勒川禁止武斗,咱们到赛场去?”
    项述:“车罗风!”
    陈星与车罗风却同时看了眼项述,各自带着笑容。
    骑射赛场外,柔然人与铁勒人、匈奴人纷纷涌来,两人各自接了三支涂满石灰的钝头羽箭。
    项述:“你们的彩头呢?”
    “彩头是什么,我想大家都心照不宣了吧!”陈星朝车罗风笑道,心里紧张得要死,面上却装作无所谓,誓要在气势上先声夺人一把。
    车罗风翻身上马,凝视陈星,说道:“不错,我让你一箭,只用两箭。”
    陈星说:“不用让!各三箭,射空为止!”
    车罗风:“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汉人,过后别怪我欺负你。今天若战平,算我输你。”
    陈星翻身上马。
    顿时场边聚集了上万人,里三层,外三层,看着赛场中的陈星与车罗风。
    阿克勒王妃以匈奴语喊道:“车罗风控马很快,陈星!别给他离开视线的机会!”
    陈星上马时,却忘了自己一身武袍乃是汉制的右衽,在马镫上踩了下袍角,险些滑下来,引起一阵哄笑。
    陈星勉强坐稳,发现今天的着装与头发,俱仿佛上苍在冥冥之中眷顾着自己,胡服干净利落,为骑射量身打造。细辫束发不易飞扬散开遮挡视线。武袖则更方便开弓射箭。
    项述:“不行就喊停。”
    项述只将这当作车罗风与陈星的一场切磋,以为陈星一路上学了射箭,暮秋节不免技痒,衡量两人技艺,车罗风武技习自周甄,却时时有周甄守护,不免荒殆骑射。陈星单论射箭,则是得到身为第一武士的自己亲传,沿途又天天拿着白鹿当靶子,突击练习,说不定还真有一战的可能。
    但是,赛场上没有人敢敲鼓,只因参赛双方身份都十分特殊。
    项述只得走过去,武士捧来另一枚鸣镝,项述便弯弓搭箭,一箭发出哨响,飞上天空。
    第114章 情定┃世上再没有什么存在,能让他们彼此分离
    陈星与车罗风同时大喝一声, 各自拨转马头, 沿着赛场外围, 展开了驰骋追逐。
    “怎么这俩倒是斗起来了?”清河公主疑惑道,“那小子是车罗风?我怎么记得见过?”
    慕容冲答道:“你没看见他们各自眼神,斗起来很奇怪?”
    清河公主莞尔道:“不是斗起来奇怪, 只是我想不明白,他俩这是要赌大单于么?难不成陈星输了,大单于就会心甘情愿地娶他的安答不成?”
    慕容冲:“……”
    清河公主:“简直匪夷所思, 陈星赢了也就罢了, 设若最后是车罗风获胜,除了给述律空添堵之外毫无作用, 他俩到底在想什么?”
    拓跋焱与陆影来到场边,肖山站在桌上, 挥起苍穹一裂,喊道:“陈星!赢!赢!”
    陆影看了眼场中, 再看一脸紧张的项述,似有所察。
    奔马掠开,陈星与车罗风各自一夹马腹, 朝对方冲去!车罗风万万未料, 这汉人骑马还有模有样,竟敢迎着自己冲来,当即虚晃战弓,陈星勒转马缰,战马疾转, 几乎是从车罗风身边擦过,两人都未曾发箭,不过试探。
    “两骑相逢,怯者必败!”项述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
    陈星那战马乃是项语嫣生前的老马,车罗风的马却是骏马,初交锋时不现高下,但陈星在转圜之际,却终究慢了车罗风半畴。
    “需要帮忙?”重明的声音从不错过任何机会,传入陈星耳中。
    “不用!”陈星大声道,“谁也别插手!”
    车罗风调转马头,狠命一催马速,弯弓搭箭。陈星知道动真格的了!却不伏身,绕到车罗风侧旁,车罗风反手拉弓,飞箭射去!
    满场喝彩,箭矢旋转,飞洒出一道螺旋状的石灰,陈星仰头,钝箭几乎是擦着自己的脸庞飞过。
    旋即铁勒人的声音顿时压过了柔然人,而这第二声喝彩,则是给陈星的。
    车罗风弓交左手,丝毫不给陈星喘息机会,奔马错身之际,悍然拖动缰绳,战马左前蹄猛蹬,伏身,车罗风一脚踏地,撑起马身,满弦射箭,第二箭飞向陈星大腿,封住他的去路——
    “转马回鞍,去镫翻身!”
    而陈星一见车罗风肩动,便想起项述所教的诀窍,将马镫踹开,翻身俯到马鞍另一侧,同时朝反方向一勒马缰。
    两匹战马几乎是同声长嘶,踏得雪地上粉末激荡。车罗风箭矢擦着马腹飞过,飞雪弥漫之中,陈星飞步骑稳那匈奴马,借二十步外马蹄声方位,双眼一闭,回身开弓。
    扬尘起马,辨声箭发!
    与此同时,雪粉中飞来第三箭,陈星把心一横,三箭连珠飞去。
    项述见双方箭已射空,快步上前想叫停,却恰好在这一刻,车罗风一扯马缰,正要起身,迎上了陈星于雪雾中飞来的连珠三箭!
    车罗风的最后一箭亦就此破开雪雾,朝着陈星胸膛飞来。
    忽然间,陈星握弓的左手无名指上,一道不易察觉的金光一闪,现出一枚奇异的指轮。
    指轮出现之际,时间的流速变得缓慢,万籁俱寂,时间短暂停驻,陈星看见了那箭来势瞬间减缓,不明所以,反应过来后当即侧身朝马背上一躺。
    指轮短短闪烁了一息光芒,便从陈星手上再度消失无踪。
    但也恰好争得这短短一念,陈星闪过了那肉眼几乎无法看清的第三箭!
    车罗风起身之际,两箭一擦马头,一越肩膀,最后那箭恰恰好射中他头部羽冠,带着柔然族长羽冠平地飞起,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地上。
    项述停下,雪雾消散,两人回马,各自退开。
    满场静谧,足足数息后,敕勒川中爆出一阵排山倒海的呐喊!
    陈星不住喘气,遥遥注视车罗风,车罗风甚至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事,最后那三箭,只在短短一瞬间。
    车罗风终于说:“你赢了,汉人。”
    陈星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膛跳出来,车罗风下马捡起羽冠,拿在手中,只不说话,末了,又望向项述,眼里带着复杂况味。
    “最后一箭我本来躲不过,车罗风,”陈星说,“是我运气好。”
    “战平也算我输,”车罗风答道,“不管怎么躲过,都是命中注定。输了,从一开始就没赢过,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罢了,谁教你的箭术?”
    陈星笑了笑,没有回答。
    车罗风推开众人离去,项述道:“安答!我教的箭术!”
    陈星渐渐平静下来,眼望车罗风离开的身影。
    “啊!任务终于完成了!”陈星爬下马来,把弓扔到一旁,擦了下额上的汗,背后已里三层外三层,全被汗水湿透,抱怨道,“老子辛辛苦苦半年多,就是为了今天!我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学武了!太累了,真是累死我了!项述呢?又去哪儿了?”
    陈星走出赛场,望见项述与车罗风站在边上正说话,车罗风朝陈星望来,再稍稍抬头,直视项述双眼。
    陈星不爽了,当即朝车罗风走去,项述却看也不看陈星,抬起一手,以手掌朝向他,示意“停”,又指指地面,意思是站着,别过来。
    车罗风与项述彼此沉默良久,最后,项述抬起手,放在车罗风肩上,拍了拍他。车罗风最终点头,闭上双眼,转身走了。
    其后,项述方朝陈星走来。
    “他说什么了?”陈星问。
    “没什么。”项述心不在焉地答道,眼神不知为何,变得十分复杂。
    陈星又觉得有点索然无味,风吹了起来,吹起在他们头顶,敕勒川漫天的幡旗,旗上绣着的圣兽栩栩如生,犹如穿梭于天际。
    陈星转身,离开赛场前,问:“大单于,现在去哪儿?”
    项述答道:“不知道。”
    两人之间的气氛忽而变得奇怪起来,谁也不说话。陈星只朝山前慢慢地走去,经过高车人的集市,看见一面盾牌。
    “滑雪去么?”陈星停下脚步,朝项述问。
    项述沉默良久,说:“不去。”
    陈星:“……”
    “哦。”陈星答道,“你生气了吗?”
    项述说:“彩头是什么?”
    陈星勉强一笑,答道:“车罗风没有告诉你么?”
    看项述那模样,明显已经问过车罗风了。
    项述转身离开敕勒川,走向阴山西岭,始终一语不发。
    陈星欲盖弥彰地解释道:“我……我们闹着玩的,你别往心里去。”
    项述还是没有回答,踏过积雪,武靴带起少许雪粉。陈星跟在后头,一场比试之后,令他有点喘息。
    两人来到了阴山西麓山腰上,陈星欲言又止,觉得自己实在玩得有点过头了,想朝项述道歉,却又不知如何开口,项述只在山腰上站着,从此地望去,敕勒川中,暮秋节的美景一览无余。
    “就没有人告诉过你,”项述伸出手,认真道,“如果你的意中人是个铁勒人,想找他滑雪的话,要耐心等待他,先主动朝你伸手么?”
    接着,项述朝陈星伸出了宽大的手掌。
    霎时间陈星一阵晕眩,不知所措地看着项述的手,眼眶不禁发红,下意识地望向项述双眼,继而缓缓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可是……咱们没带盾牌。”陈星也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一片混乱,竟是想到了这么毫无关系的、莫名其妙的事情上来。
    “心灯。”项述将陈星往自己怀里一拉,顿时心灯光芒万丈,鎏金武袍飞扬,项述抱着他,朝山崖凌空一跃,错步,金光聚为盾牌翻转,落在脚下,滑向敕勒川中!
    陈星蓦然大喊,转身抱紧了项述,埋在他的肩前。
    金光平地而起,项述带着陈星,在山下一个转弯,催动心灯光华,绕过敕勒川,脚踏盾牌,沿着绵延的雪岭,反向滑上了西麓山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