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钟内有一片虚空。
    此地似乎空无一物，但有大能来此地方才能发现，此地道则十分混乱，与混沌海毫无二致。
    混沌钟并非只是简单的时轮宝器，也并非只有穿梭岁月之力；它名混沌，主要还是因为其内自成‘混沌海’，与外界混沌海可相融。
    这片虚无之地已是混沌钟内的最核心区域，平日里，哪怕天炎道子来此地的次数也不多。
    因为这里除却和混沌海相近之外，别无其他，对比混沌钟其他威能，确实略显鸡肋。
    在虚无之中，一道身影缓缓走来，盘腿坐下，自然是来此地闭关的杨戬。
    他静静坐了下来，开始梳理着此前沉睡三百年时自己所悟、所得，已是明了八九玄功即将突破。
    为何如此？
    自然是因他和第八至强者拼命时，燃烧元魂，抛下一切想要打出最强的一击。
    就在那一击，他重创了第八至强，几乎将对方直接斩杀，但被孟洛阻止。
    而就在那一瞬，迟迟没能成道的八九玄功终于有了回应。
    极道升华，八九玄功的最后一层极限，便需突破自身、突破自己的道，哪怕只有一瞬，也足可立道成圣。
    当日若非孟洛阻止，杨戬杀了地藏之后顺势突破，自身元魂之损也会被弥补，一鼓作气冲入至强境并非空话。
    可惜，孟洛选择了另一条路，强行压制了杨戬三百年。
    或许当日杨戬奋力一战，洪荒将会是不同的结果吧……
    “大师伯……”
    杨戬目光之中带着少许思索。
    就跟，他最开始知道玄都无数道梦中化身中，有一尊便是至强者时，他并没有怀疑玄都会背叛洪荒一样。
    此时他对玄都此前所做，是否真是完全为洪荒考虑，也存了一份疑心。
    当日的他，若和玄都的梦中身孟洛联手，未必不可一战，也未必不能赢下对方。
    甚至，将那大姐尚未恢复实力前击杀，他们还可继续以逸待劳，提升境界，等其他至强者上门……
    那样总比现在主动许多。
    “罢了，”杨戬伸展了下手臂，看着自己手掌的掌纹，将这些杂念撇净，开始思索此前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至强境，是否真的是圣人之上唯一的路途。
    从大道之中跳出去，掌握不同的大道，是否就是真正的至强……
    道。
    初闻道存，已是在少年时，从师父口中听到的。
    修道、成仙、成圣，一路走来，对道的理解也不断加深，也越来越复杂，但此时再回头看去，道是什么？
    “道便是我。”
    杨戬喃喃了声，心底的感悟便如同雨后春笋，一节节的冒了出来。
    道可以理解为规律，是万物运转的准则，也是天地间一切存在所遵循的法则。
    修道，其实就是去通过自身，掌控更多的力量。
    修肉身，也只是利用这些道理，让自身变得越来越强大，去影响周围的环境罢了。
    到了杨戬这个地步，击溃一条道则并不难，但想完全抹杀一条道则、让这条道则完全消失，其实很难。
    比如他要击杀那土尊者，将土尊者的土之大道击溃，五行法则就会缺了一条土之大道吗？
    自然不会，五行不会有任何影响，被击溃的只是土尊者的大道，与‘道’本身的存在并没有影响。
    杨戬心底有些恍然……
    转念又想，在圣人斗法时，动辄就会将道则之海击溃，余波崩碎混沌海各处的道则。
    但等斗法之后，这一条条密密麻麻的道则还会缓缓恢复，乾坤也会迅速恢复。
    既然如此，是否可以理解为，道则之海其实也只是道的显形，而非道的本身。
    那，修士所修之大道，成圣之后，是否便是真的站在了这条大道的顶峰？
    怕不是，圣人境圆满之后，才能说站在了这条大道的顶峰了吧。
    成圣，就相当于成为了这条道则的‘守护’；而想要参透圣人之后的境界，必须以这条大道为基础，去寻找道则之后，那更本质、更玄妙的境界。
    是什么？
    杨戬也不无法言说，但总觉得，那个境界才是真正的终点。
    万物遵照道则运转，万物与道则构成了整个有形之界，生灵便是其中的活物，生灵是否存在，对道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
    那，是哪种力量，定下的这些道则？
    无数岁月的演变？
    真正虚无之中偶然出现的一段波痕？
    还是，曾有这样的一名无上的存在，写下了万千道则，编织除了整个有形之界？
    杨戬更相信最后这个可能性，而此时突然恍然大悟。
    他追寻了许久的答案，原来就在蜃龙曾说过的一个族内的传闻中——混沌海是始祖蜃龙吞吐出的气息。
    或许始祖蜃龙并不存在，这个传说可以理解为太初时代的蜃龙一族，对道之本质的探索与思考。
    杨戬嘴边露出了少许微笑，低头，在面前的虚空中轻轻一划。
    他没有用任何手段，却在这虚空中留下了简单的痕迹。
    一个点，一条线，一个圆。
    这个点可以构成无数的形状，三条线就可代表乾坤，那个圆似乎蕴含了最圆满的大道。
    简单却纯粹。
    抬手划过，这些痕迹悄然消散，杨戬身周弥漫着少许似有若无的气息，闭目开始了修行。
    如今有了机会，他要试试自己主动迈入圣人之上的境界，而非是要用两条大道推着自己上去。
    两者虽然看似没什么差别，但却决定了今后的发展。
    若悟通了这一关，杨戬今后想要增加自身掌握大道的数量，将不会有任何阻碍，只需要将那条大道修行到成圣立道便可。
    因为那时，道在他脚下，而他站在山巅之上，跳出了表象之外。
    这就是‘大姐’的境界。
    这才是真正自己突破的至强者该有的思索。
    ……
    大罗天，小小的道观中。
    似乎也是在暗合大道至简的道理，老子的居所不是茅屋就是小道观，兜率宫都算是人教最恢弘的建筑了。
    这道观曾在漫长的岁月中，只有老子、玄都大法师与青牛，后来玄都去驻守玄都城，青牛去了兜率宫，此地就更显寂寥了些。
    后来，随着一位位圣人入驻，此地也成了天道的寄身之地，能在随处体会到玄妙无比的道境。
    几道流光从天庭而来，飞过三十三天，直入最高的大罗天内。
    待这些流光停下，现身的却有十数人。
    除却第一批从试剑之地走出去的洪荒小辈，还有镇元大仙在内的几位远古大能。
    但凡有成圣之姿、成圣之机的，都被招来了此地。
    几位圣人在观前端坐，天炎道子、玉鼎真人、接引圣人、后土娘娘，以及太清、玉清、上清三友，以及，坐在稍后位置的新晋功德圣人，雷震子。
    哪吒最先上前，“拜见圣人老爷。”
    雷震子闭着眼不看他，但哪吒还是感觉稍微有些古怪。
    道、佛两门的七八名弟子一同向前，低头道：“拜见圣人老爷。”
    一旁，紫霞用剑鞘戳了戳满脸不爽的孙悟空，后者不情不愿的向前拱了拱手，敷衍的道了句：“拜见圣人老爷。”
    紫霞这才笑嘻嘻的向前行礼。
    天炎道子笑道：“不必拘礼，或许今日之后，你我都会以道友相称。”
    “今日召集各位前来，是因试剑之地又多了一段，”通天教主轻叹了声，自然是怅然在自己的境界被困，“尔等若有再进一步的念想，可进入其中。里面有圣人境的对手与你们磨砺，或许可助你们突破境界。”
    元始天尊道：“与境界相近之人切磋，虽能助你们圆满自身之道，但你们也需记得，此时你们境界非凡，莫要再铤而走险，想要将自己逼迫到生死之间再寻感悟。”
    “不错，”天炎道子耸耸肩，“现如今你们若是受一次重伤，疗伤用的丹药，我们也是快负担不起了。”
    一众修士顿时莞尔轻笑。
    不过这事确实是真的，寻常准圣若重伤，一颗九转金丹足矣；但哪吒、孙悟空这种若是重伤，一壶九转金丹才勉强够用。
    杨戬每次重伤却很少想起来吃丹药，就是因为丹药之力杯水车薪，还是主要靠玄功恢复。
    “那位老前辈突破到了圣人境界？”紫霞小声问。
    “不错，”玉鼎真人含笑应了声，免得自己的徒孙尴尬，“那位老前辈来头甚大，乃太初生人，早就有突破圣人境的实力，只是碍于至强者太过凶残，一直隐忍不发，避世修行。”
    天炎道子笑叹了声：“那才是真正的高人，迈入圣人境之后，不过半个时辰，自身大道已经圆满无缺。无数岁月的积累，着实太过恐怖了些。”
    通天教主摆摆手：“好了，多说无益，你们进去之后自然会有所体会。”
    混沌钟浮现在天炎道子身前，一抹光影漩涡轻轻旋转。
    哪吒他们没有犹豫，径直入内，但镇元子这几个老‘前辈’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有些难堪。
    “没想到贫道都已这把年纪，还要跟这些小辈一般去争一争自身大道。”
    镇元子笑了声，言道：“各位，一并去吧，若此生不能一见山顶的景色，实可谓最大的憾事。”
    “善。”
    几人对着圣人老爷们做了个道揖，而后依次迈入了混沌钟内。
    他们这是在谢生人们赐下的机缘，毕竟成圣这种事，在此前的洪荒中，几乎难过了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