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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正是,他们是笃定我们不会不管长辈,我们不送粮了,我也不觉得他们敢动手。”
    “好!那就都不送!”
    邓老大夜里回了家,妻子送上煮好的醒酒汤,温声细语地问:“夫君今日过去商议,可商议出什么结果了?”
    邓老大喝了口醒酒汤,摇头道:“都想把别人当傻子,世上哪有那么多蠢人?”
    妻子莫名:“这话是怎么说的?”
    邓老大摇头说:“说是不送粮,你等着看,看哪家不送。”
    到了送粮的日子,邓老大也不想跟所有人对着干,便深夜叫家仆送出城去,如今看守城门的都是陈柏松的人,也不怕其他家知道。
    结果送粮的下仆回来禀报时,说出城的时候遇到了不少送粮车,虽然不知道是哪几家的,但是比起以往的送粮车并没有少,还多了些。
    邓老大在家里哈哈大笑:“我就说这些人要是有胆子真不送才是怪事!个个都等着别人出头,那还商议什么?”
    妻子却愁眉苦脸地说:“家里已经没粮了,连往年的陈粮也没了,再这么下去,我们只能去买粮。”
    可买粮没有那么容易,粮食都掌握在大户们手里,大户们没粮了,难不成还能找百姓买?
    百姓就是有存粮,也存不了多少,最多就够一家人几个月的口粮,真把这些口粮卖了,饿死不成?
    邓老大低着头:“继续送。”
    妻子抬手拭泪,眼眶通红:“夫君,你就是不为了家里,也该为孩子们想想,公公若是知道,也不愿意偌大家业……”
    粮食,只要愿意出钱,总能买到,可是他们家没了粮食以后只剩下钱了,若是连钱都没了,那还剩下什么?
    最后还不是会败。
    邓老大看着妻子:“如今已经不是我们送不送的事了,你信不信我今日不送粮,明日那群当兵的就会冲进家里,给我冠一个不孝的罪名,到时候别说家里的钱粮,就是铺子和地都保不住!连命都没了!”
    妻子茫然的看着丈夫:“竟然这么……”
    邓老大苦笑道:“我原先以为那陈将军是莽夫,如今看来,倒是我们太蠢了,当时哪怕报病,都不该叫爹出去。”
    妻子:“……可大家都去了……”
    “不去的那几家……如今……”
    邓老大看着窗外的夜色,心里一片凄凉,救爹,家就败了,还不一定救得出来。
    不救爹,一样逃不过,进退都是死,只能选怎么死才能体面一些。
    邓老大第二日才知道,真有一户人家没有送粮,这户人家在汝宁也不怎么体面,大户太多,这家只能算是小鱼,家里和亲戚中间也没人当官,只有些钱,家业也不能跟别家相比,不知道是怎么考量的,还真就没送。
    虽然没送,可并没有被找麻烦。
    汝宁城内的大户们就像是收到了什么讯息,竟真的开始陆续不送粮了。
    陈柏松并没有派兵来找麻烦。
    “我就说嘛,未必他真敢做什么?要是真把老人们杀了,天下人的唾沫就能淹死他!”
    “就是!如今我们不送粮了,还不是什么事也没有?”
    邓老大不敢不送,他这辈子都活在他爹的手心里,他不敢想他爹真死了该怎么办,只能叫人继续偷偷的送,原先刚入夜就敢送,如今得宵禁以后绕路送。
    好在军营那边还是接了。
    邓老大的妻子不理解他,兄弟和儿子也不理解他。
    别人不送不都没事吗?怎么我们家还要继续送?送了也没什么好处,不送也没坏处。
    但毕竟是长辈,血脉相连,也不敢真的开口阻止邓老大送粮。
    一个月以后,陈柏松那边终于有了动作,大军入城,把不送粮的那几家全抄了。
    不孝的罪名一放,当兵的把人抓起来,铺面田地全部派人收走。
    “老爷!”下人们在院里乱窜。
    邓老大已经有些站不稳了,他听见了消息,心慌的不行,他虽然送了粮,可他害怕陈将军也借此机会把他们邓家也抄了,到时候难道还会有人来给邓家求情找公道吗?
    就在邓老大慌乱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当兵的已经走进来了。
    两腮有肉的亲兵笑着冲他说:“我们将军说了,邓大爷至孝,当为典范,这便叫我们把邓老爷送回来了。”
    “那些不孝之人如今都被关着,还得请邓大爷多费心,时常过去看看他们,有您这个典范在,多教教他们什么是孝道,您看如何?”
    邓老大还能怎么说?
    他能说什么如何?
    只能傻站在那点头,木然地说:“自然要为将军分忧。”
    亲兵鼓励道:“如今的汝宁也没几户大家了,邓大爷若有心,还请多与咱们将军走动,到时候跟咱们将军一同处理那些麻烦事,搏个美名,岂不美哉?”
    邓老大咽了口唾沫:“听凭将军差遣。”
    第103章 103
    所谓师出有名, 林渊其实不太明白,毕竟是现代人, 更愿意相信枪杆子里出政权, 但古人似乎不这么想, 就像小明王, 或是他, 再或者是其他的义军, 都要打出来一个旗号,要么是宋朝贵族之后, 要么是天神下凡, 总归要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即便这个理由再荒唐可笑,都比没有理由来得好。
    而且老百姓总是很容易相信这些奇奇怪怪的头衔, 只要老百姓相信了, 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至于读书人, 那是少数, 他们信不信不重要。
    大约是穿过来的时间长了,林渊的想法也慢慢跟土著接近了。
    但是与其说是想法接近,不如说是一旦遇上了什么事, 林渊想的都是怎么在人们容易接受的情况下去实施。
    独裁对他来说简单,老百姓真心实意的认为他是菩萨下凡,菩萨说的话,那自然都是该听的, 至于对不对——他们不考虑这个。
    可林渊自己希望他的独裁能够多点人情味,他也不希望自己最后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政治机器。
    “大人,陈将军那边递来的书信。”仆从递过书信,低着头退下。
    林渊展开书信看完,嘴角勾起了笑容,他把这封书信又递给宋石昭,宋石昭一目十行的看完,连声说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得一智将!”
    将分几种。
    猛将,虎将,智将。
    猛将常见,虎将难得,智将更是罕见。
    不怕死敢拼命的人有,但不怕死敢拼命还有点急智的不多,冷静聪明计算仔细的更是少之又少。
    林渊笑道:“我原先还以为我这奶哥与我那义兄是一路人。”
    宋石昭表情都有些扭曲。
    他知道林渊说的是谁,李从戎!一个傻着过了半辈子,运道还好的不得了的人,而且虽然傻,但是对林渊忠心耿耿,所以这么多将军当中,就李从戎过得最潇洒。
    别的将军都因为一大堆顾虑不敢娶妻,连婢女都不太敢碰。
    只有李从戎,看上了小户人家的女儿,跟个鼻涕虫一样粘着人家,不过也顾着礼仪,不曾孤男寡女独自相处过,可礼物是从来不少的,那户人家家底薄,还是从外地逃来的,李从戎只是在街头看了一眼,就认定自己一见钟情,非卿不娶。
    送的东西千奇百怪,有小件也有大件,小件是锅碗瓢盆,还有床单被褥。
    大件有桌椅板凳,还有一些金银器,他还给人家送粮食,送钱,送得非常开心。
    他是开心了,可差点没把人女方家吓死。
    毕竟一个大将军,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儿,那家人以为李从戎就是想找个妾。
    可妾是那么好当的吗?要是在别的地方,他们说不准就同意了,毕竟女儿过去了还能庇护家里,但在南菩萨治下,只要愿意干活,哪怕缺胳膊少腿都不会饿死,不必卖女儿讨生活。
    于是李从戎追得越大手笔,那家人就越是心惊胆战。
    最后还是杨子安给想的法子,叫李从戎跑去人家墙根下唱歌,这才勾得那家女儿春心萌动,抱得了美人归。
    林渊听说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就李从戎那五音不全的样,唱个民谣都能跑到外婆桥去的歌喉,还能靠这个拐到媳妇?
    这简直就是玄幻事件。
    几个将军里,李从戎竟然是成亲最早的,确实惊掉了不少人的下巴,毕竟李从戎嘴里没个把门的,在外头的名声,说不定还不及陈柏松这个杀星来得好。
    宋石昭有时候都觉得李从戎这辈子估计把所有运气都压在结义兄弟上了。
    他也算是慧眼识珠,在林渊还落魄的时候跟他拜了把子。
    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李从戎这辈子只要不犯大错,林渊都不会对他下手。
    可见是傻人有傻福,更何况这个傻人还有几分领兵的本事,又从不结党结派,还能称得上一声纯臣。
    这人的运气啊,有时候还真是捉摸不透,宋石昭都有些羡慕了。
    他为了成为林渊的心腹花费了多少功夫?
    再看看李从戎,人家不用费功夫,真情流露就行了,毕竟傻子装不成天才,他越傻,上头的人反而越放心,再加上他还真有些小聪明。
    自从林渊进驻高邮以后,他就再不以兄弟相称,口称大人,东家,不用义兄弟的名头去给自己谋求好处,这样的人,林渊宠爱他也不奇怪。
    宋石昭忽然说:“陈将军比以前成长了。”
    以前的陈柏松只会打仗,并且他没看过几本兵书,打仗全凭他自己的直觉,而令人震惊的是,他的直觉总是准的。
    林渊坐下喝茶,目光看向窗外:“我也有一段日子没有出去走走了。”
    宋石昭一惊,连忙说道:“大人!外面危险,如今不管是缺了我,还是缺了哪一位将军大人都不重要,但您不行!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林渊:“……我也没想去那儿闲逛,我是说,我亲自去一趟汝宁,待安置好了再回来。”
    宋石昭松了口气,他就怕林渊一意孤行。
    “闲的久了,骨头都脆了。”林渊伸了个懒腰,只有在宋石昭面前他才这么不注意形象,在外头总是得端着。
    人们喜欢的是菩萨般的领袖。
    这个“菩萨”是具象化的,他得带着一张悲天悯人的笑脸,像一个完美的假人,只需要再僵硬一点就可以请上神坛的那种。
    林渊扮得久了,久而久之,还真有点那个意思。
    有时候对着水面,他都能被倒影里自己的笑容吓一跳,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太恐怖了!倒影里的人真的是他吗?那笑容简直就像恐怖片的变态杀人狂。
    但下人们似乎都挺吃这一套的,林渊只要对他们露出这样的笑容,他们都恨不得马上给林渊上两炷香,把林渊给供起来。
    林渊自己都觉得自己越来越陌生了,他也害怕自己会走上一条不归路,选择去汝宁也不准备带着身边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