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职业习惯,马雨露越走越觉得不大对劲,莫非有人跟踪?环顾左右,又好像没有尾巴,这种疑惑一直在心里盘旋,直到走近杜丽娘那低矮的棚屋。
怀疑得到证实——小巷子里外都有便衣在游荡,装扮成各种身份,擦鞋的鞋匠、卖报的报童、补锅的工匠、拾荒的难民,形色不一,瞒得过老百姓却逃不过马雨露锐眼,这些人看似肮脏粗鄙,但个个细皮嫩肉,哪像干苦力的样子?
西安随处可见警察局探子,司空见惯也就习以为常了,马雨露并未放在心上,仍旧往棚户区里走。
还有两三百米就到了,忽然发生一件事让马雨露停下脚步,闪到一旁:只见杜丽娘夫妇牵着小女儿从家里出来,刚走几步便被便衣盯上,他们没有丝毫察觉,径直走出小巷。
便衣为什么要跟踪他们?不就是两个穷教书匠么?无意之举还是有意而为?——马雨露脑海里冒出一连串问号,突如其来的难题令人措手不及,初来乍到,她不敢轻举妄动,虽说干爹沈升云在整个西北深耕多年,有一些人脉,但各种势力在西安犬牙交错,他不可能一手遮天。
眼看杜丽娘一家三口即将从眼皮底下消失,马雨露不再犹豫,快步跟上,与便衣保持着一段距离。
侦缉队果然名不虚传,连小喽啰都训练有素,两个人一组,每十五分钟替换一回,始终跟着嫌疑对象。这样做有个好处:不断以陌生面孔出现,既不会丢失目标又不必担心被对方识破。
马雨露跟在最后面,全称目睹了侦缉队这一“创举”,暗暗叹服,打算学以致用,以后也效仿他们。
杜丽娘一家先到一所小学校,帮孩子向老师请假,然后走到城门边车行,雇了一辆马车。杜丽娘带着女儿与丈夫挥手道别,坐进马车车篷里,穿过城门走了。
这就是杜丽娘和易之初商量的计策:以回娘家探亲为名,到渭南交通站发报,神不知鬼不觉完成这次行动。他们哪里知道,警察局侦缉队早已在西安地下党安插了卧底,敌人已经获悉有人即将出城发出情报,但细节不清楚,因此展开大规模搜查。
杜丽娘夫妇作为地下党重要组织者,被卧底列入怀疑对象,因此才出现一出门就遭到跟踪的现象。
便衣见杜丽娘出了城,也随即开车紧跟其后。马雨露傻了眼,怎么办呢,跟还是不跟?尽管不清楚杜丽娘为何被跟踪,但终归是多年好友,不能见死不救,马雨露把心一横,疾步走入车行。
车行管事见有客人进来,忙招呼道:“小姐要车呀?便车还是花轿?短途还是远行?”他的话没错,从西安出发到陕西各地,除了咸阳、渭南稍微近一些,其余地方都很远,不同路程马车状况大不相同:短途用老马旧轿,长途用健马新轿,女眷乘花轿,男宾坐便车。
“啥便车、花轿?短途、远行?给我牵一匹上等好马来便是,要多少钱尽管开口!”马雨露大声嚷嚷,显得很不耐烦。
车行管事知道遇上刺头,赶紧上前解释:“小姐或许不大晓得咱们车行规矩,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车行也有车行规矩,不守规矩者就会被逐出车行。”
马雨露好奇心顿起,问道:“说说看,有啥规矩?”“一两句话也说不明白,总之不可能让你说牵匹马走就牵匹马走,不仅弟兄们要挨板子,我也要挨骂,还要被当家的扣工钱,小姐,您行行好,放过我们吧!”车行管事哭丧着脸央求道。
救人如救火,马雨露没时间听他求情,拉开皮包掏出一张百元钞票扔过去,大吼一声:“不要再啰嗦了,这些钱足够你们车行买三匹好马,去给姑奶奶牵一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