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凤没有跟随范绍增前往一线阵地,由于医疗系统急需大量医务工作者,被战区司令部后勤部门安置在距离战场不足二十公里的战地医院,投入到紧张的救护工作之中。
经过几年历练,罗大凤已经逐渐成熟起来,不再是以前那个大大咧咧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业务熟练,手脚麻利,甚至开始为人师父,带起刚从卫生学校毕业的学生来。
前线不断有伤员送下来,只要送到战地医院的都是重伤员,轻伤不下火线,这句话在这里得到验证。
如果说战场是人类相互屠杀的屠宰场,那么医院就是对这个屠宰场的一种弥补,或者说是一种过渡:生命在这里要不得到延续,不要就此终止。
战地医院医护人员扮演着双重角色——救死护伤的天使和端上断魂汤的孟婆,至于哪种角色取决于医治结果:转危为安化身为天使,不治而亡则替人送终。
罗大凤真正体会到这一点还是到了淞沪战场,每天耳闻目睹,深切感受到做天使之难与做孟婆之易。曾经发生了几件事,深深触动了罗大凤的神经,对她一生产生重大影响。
一天半夜,好不容易才平息一会儿的战场又响起枪炮声,几个轮休的护士悄声议论起来:“日本人十之八九又开始夜袭了,看来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是啊,日本鬼子也忒可恶了,根本不让我们睡个囫囵觉!”“唉,这一仗下来不知道又有多少国军官兵死于非命啊!”
罗大凤没有插话,太疲惫,她只想美美睡上一觉,但显然做不到,能睡半个小时就不错了。
果然,才阖上眼不到二十分钟,有人使劲推她肩膀,声音急促:“大凤,快醒醒!” 罗大凤从深睡中醒来,极不情愿睁开眼,是护士长。
“有伤员送下来,你还是带着你的人去完成第一道程序。”护士长吩咐道,说完转身匆匆离去。医院内又恢复了忙碌景象,除了医护人员还有许多医务兵,他们就像一只只任劳任怨的工蚁,抬着担架,把伤员从战场上转移下来,放下伤员后又紧接着返回战场。有些人就此一去不复还,永远留在阵地上。
罗大凤正带人给一名重伤员处理伤口,这个战士双腿被炸断,失血过多,已经陷入深度昏迷。此时又有两个医务兵抬着担架跑进来,边跑边大喊:“医生!医生!快来人呐!”
罗大凤叫住他们,问道:“你们停下来,跟我说,啥情况?”“护士小姐,请救救咱们连长吧!全连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如果连长也死了,咱们三连就绝种啦!”两个医务兵双膝着地,跪下来。
“使不得!快起来!你们放心,我们会尽力的!” 罗大凤赶紧拉起他俩,回头对身边实习护士说道:“割开他的军装,检查伤势,先把血止住。”
实习护士粗略检查后大呼小叫起来:“大凤姐,快来帮忙!我止不住出血!” 罗大凤忙走过去查看,伤势确实比较危急:伤员身上插满弹片,还有好几个弹孔,子弹打穿了他的动脉血管,鲜血像趵突泉的喷泉,不停往外涌。
罗大凤让实习护士找来医生,用止血钳好不容易才把出血止住,接下来又面临重伤员同样的难题:医院储存的血袋不多了,假如要全力以赴救助,只能救一个人,连长或者失去双腿的战士。
这样的选择只可能发生在战地医院,而且特殊极端状况下,通常情况血库都会保障充足供给,像这种大半夜出现的突发情况极其罕见。
目前唯一办法只有发动大家义务献血,但在此之前几乎所有医护人员和医务兵都已经献过多次,再也无法提供帮助。救人如救火,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