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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6章 254.生意人的生意经
    因拼桌而结实的齐返与章庸二人,一边吃着精致美味的江南小点,一边饮着淡雅清香的酽茶,从天南聊到了海北、从风月聊到了生意;随着话题逐渐深入,窗外的这场蒙蒙春雨也逐渐停歇下来……
    牙人出身的齐返,本就是一位逗话捧场的顶尖高手;仅靠着语言来下埋伏设套子,便把章庸的谈性勾了出来,掏出了无穷无尽的内幕消息;再加上广陵城的早茶气氛,一般都会持续到午后时分;所以尽管天色已至午后,整间醒春茶社中依然弥漫着悠闲懒散的气氛,根本也没几个人提前离开。所以这对刚刚相识、便已倍感兴趣相投的新朋友,也自然是越谈越投机、越聊越高兴了。
    直到日头渐底,点心也用过了三、四轮,差不多也到了分别的时候。昨日提前约好了先生、正急着去后柳巷听评弹的章庸,此时也满面愧疚的朝这位刚刚结识的幽北义兄告罪而去;齐返也带上三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海鲨商号伙计,离开了这间醒春茶社。
    灌了一肚子酽茶,又大半天没停嘴的齐返,才刚刚回到住处的书房之中,便立刻研墨填笔、一言不发地奋笔疾书起来。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后,齐返这才顿笔吹墨、抬头对沈归说道:
    “呼,成了!这是最近三个月内,曾在南康市面上出现过价格异常波动的所有货物种类;其中还有一些记不大清楚、或是水分过大的短期波动,我已经全都在后面标识过了,你自己看吧。”
    沈归拿起这些写满了字迹的纸张扫了一眼,又对身后的两位姑娘家伸出一根手指:
    “一人拿上一把算畴,仔细听我唱数。”
    两个时辰以后,无数布满了墨迹的纸张散落在整间书房当中。在灯火映照之下的沈归,随着过眼的账目越看越多,他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当他看完了颜书卿递来的最后一笔账目,整个人颓然地长出了一口气:
    “恐怕,要出大事了……”
    作为有一个花俩的飞贼来说,齐雁自小对账目与数字就没有任何天赋可言。所以当他看到齐返安全回府之后,便安心的躺在房梁之上睡了过去。如今被沈归这句丧气话扰醒,打了个哈欠便开口问道:
    “怎么着?你偷着囤了一大笔赔钱货?”
    “不,是华禹大陆要出大事了……”
    沈归之所以能够做出这个判断,所有的依据和理由,都是从这一张张的货物涨跌账目上推导出的结果。
    最近一段时间,南康货物波动的起伏极快:比如粮食的价格疯涨、但丝绸的价格下跌;铁矿的价格疯涨,而木材的价格下跌;盐巴的价格疯涨,但食油的价格下跌;诸如此类的异常起伏还有许多,远超正常的市场波动频率,。
    货物价格出现异常,落在牙人齐返的眼中,便是一个个高买低卖、奇货可居的绝佳商机;而落在大粮商之女李乐安的眼中,便是家族生意遇上了低谷期,可以适时用低价的米粮,去填补幽北军仓与官仓的储额缺口;而落在飞贼齐雁眼中,便是一份黑市销赃的指导价目表;可落在沈归眼里,却是一整片华禹大陆的健康状况。
    正常情况下,货物的价格上涨,一般都是出现了诸多大买家,联合大肆囤货;可一旦上涨的幅度与周期,超过了正常水平之后,就不再仅仅是单纯的商业行为了。
    生意场上有句老话,就连平民百姓都经常挂在嘴边,也刚好可以说明这些问题:盛世藏古董,乱世买黄金。
    每逢战乱四起、或是天灾降世的动荡年月,只有粮食与黄金,是可以包打天下的硬通货。除此之外,平日里哪怕再金贵稀罕的好物件,也全都是虚的。举个例子来说:如今北燕王朝的耕地,一亩良田的均价大概在七两至十两银子不等;可遥想当年大燕倒台、华禹大陆打了一个四面开花的时候,一亩良田的地契,就只能换来半斗小米而已。
    南康王朝,乃是天下豪商的大本营,而南康王朝实际上的君王,也并不是住在建康城中的那位吉祥物,而是豪商巨贾与名门望族的联合体。说句不客气的话,虽然南康是一个重商抑武的瘸腿王朝;但至少在商业这个领域当中,由商人与大宗族把控的南康王朝,已经可以操控华禹大陆上每一宗货物的价格走势了。
    春江水暖鸭先知,就连沈归这个外行人都能琢磨出来的滋味,又能怎瞒过商人们的眼睛呢?所以华禹大陆上哪家的私事,在南康都算不上是什么秘密。
    举个例子来说:在两北战争尚未开始之前,整个华禹大陆上的粮食、药材、皮毛、山货、马匹之类货品的价格,其实已经出现了巨幅的下跌;而之所以会下跌,也正是因为手中囤积了类似货物的商人联手倾销。他们用手上的大批货源冲击市场;当整体价格被砸到了一个冰点之后,他们再反过来大肆囤货,先吃上一口头道羹。
    当这些巨擎都囤够了足量的低价货之后,两北战争也正式宣布开锣。可想而这,类似货物的源头,同时陷入了战争,商路同时也被彻底封死,农夫与猎户更无法持续产出货物,那么价格也自然会水涨船高。皆时豪商们便正式开始用餐,通过捂盘封仓等等财技,轻易可以把战前已然低至的冰点的市价,碰到九霄云外之巅;而他们则一边继续鼓噪着高价收盘的声势,自己则暗中慢慢出货……
    所谓的战争财、国难财,大致上也都是这样的一种玩法。
    而今日的沈归,从这一笔笔的涨幅之中,便从这一笔笔账目之中,找到了许多具有预兆性的货物品类。幽北三路的山货、漠北草原的马匹、三秦大地的白面、齐鲁中州的米粮、滇南西疆的药材、闽江粤江的干货海产等等等等……
    如果单从涨跌来看,这些货物的原产地遍布华禹大陆各个角落;甚至就连周边小国的出产,也一样出现了巨大的异常波动。不过唯一奇怪的是,以往在乱世当中、最不值钱的古董与舶来工艺品,竟然会没有受到任何波及,甚至连些许波动都没有出现过。
    要知道,这些个稀罕物,可都是靠着漂洋过海、乘着一条条大船运至华禹大陆的;由于南康王朝所有的外洋商船,全部都在申城码头靠岸卸货;那么也就是说,这些舶来品的价格稳定,也代表着南康的这些商业巨擎,对于战火不会波及南康本土的预测,有着极其强烈的信心!
    那么也就是说,这场战役的走向,是严格受到他们控制的。
    说来也有些可笑,财富这种东西,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给人带来更多选择的余地;然而尽管南康商人们的财富,大多已经堆积如山,成了一笔笔的数字游戏;但他们的选择,却仍然只有聚敛更多的财富而已。
    在他们看来,有这样一笔战争财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哪家的商团不去推波助澜、因势利导,便已经是天打雷劈的败家行为了;谁要是敢妄图从中作梗,妄图消弭战火、团结华禹大陆的话,那么他立刻就会成为所有商人的敌人、更是整个南康王朝的敌人!
    眼下,刚刚从传言与帐目中整理出了一些头绪的沈归,就想成为这样的人;成为一个令这些眼中只有黄白之物的守财奴们,恨之入骨的敌人!
    商场如战场,及时准确的消息,永远是一柄决定最终胜负的神兵利器。整个南康王朝市场货物的价格走向,都在随着谛听售卖的消息进行变化;而作为华禹大陆商业主动脉的燕临大运河,更是每隔一段距离,便矗立着一座望楼;望楼上都站着一位手执红、蓝两色旗帜的旗手,用手中鲜艳的旗帜,来迅速传递一切可能会导致市场变化的新鲜消息。
    沈归对于消息的好处,也是再清楚不过了。他在幽北王朝的那段时间之中,就是凭着萨满教与江湖道打通了天地线,并迅速编织起了一张四通八达的消息网;有了这张大网的辅助之后,才有了他后面那几场以弱胜强的经典战役。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也。他们现在身处南康王朝腹地,乃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客场作战。尽管有着齐家夫妇多年苦心经营的华延商帮与海鲨商号、可以担当沈归的坚实后盾;但随着萨满卫与冬至这两个有力膀臂、在意外中彻底湮灭;而养育了华禹大陆底层百姓千百年的江湖道、也几乎在这个豪商与宗族掌握的南康王朝之中,彻地的消失……
    换句话说,现在异地作战、孤立无援的沈归等人,就等于是一批眼瞎耳聋、口不能言的废人;更可怕的是,他们这些处境尴尬的废人,还因为沈归的不省心,结下了不知多少仇家与敌人……
    好在沈归心中还有两个天灵脉者作为杀手锏;尽管这两个老头全都不太靠谱,又经常性地凭空消失,但只要他们愿意出手的话,那么整个华禹大陆上,便再也不存在任何纷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