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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南柯一梦
    陈睦很快就给了答案,他凝望着东方,一声长叹:“十年……今年瑜儿和瑕儿年满七岁,不知不觉我离开洛阳已经十年啦。大人,实不相瞒,整件事情还要从皇城里的一桩异世讲起。”
    班超面带笑容,心中已经猜到大概,暗忖道:陈睦真的就与那件事有关。
    只听陈睦说道:“那还是永平七年的时候,一天夜里,皇上正在宫中熟睡,猛然见一名金甲神人,从半空中踏剑而来,神光熠熠,照得寝宫亮如白昼,那神人径直走到皇上面前,举起宝剑要砍皇上的项上人头,就在这时,金鸡报晓,皇上从梦中惊坐而起,才发现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只是那梦境如此真实,以至于皇上在醒来之后,颈部还隐隐作痛。
    到了第二天,皇上上朝时,只觉得周身乏力,精神萎顿,群臣见他如此,便问所为何故。皇上就以实情相告,并询问此梦所主何事?当时傅大人任太史之职,便答道:此梦乃是吉兆,西方有神,其名曰佛,应赶往求之。
    于是皇上当天就派遣中郎将蔡愔等十八铁骑,远赴西域,祈求佛道。”
    班超点了点头,“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当初也在去大月氏的随行队伍里?”
    陈睦微微一笑,“大人明察秋毫,一切自然瞒不过你。我们一行人在大月氏国找到了一个叫通天道的释家庙宇,据说那通天道的主持已经五百岁了,他们沙门弟子的姓名也是古怪,此人名叫摩柯伽叶,在他们佛道里被称为菩萨。我们初次见到他的时候,根本不敢相信他有五百岁……”
    “那又是为什么?”
    陈睦道:“相传彭祖寿活八百,也不见返老还童,而摩柯伽叶眉清目朗,面如冠玉,看年岁不过二八。本来我们也不相信他有五百岁,但是此人却能普阅周天之事,博古通今,言谈举止也如圣人一般,我们都深信此人定然有什么长生不老之术,因此便向他索求,他却对我们说:长生不老,无非是行善积德,参禅打坐,日后在西天成圣,自然就可以做到了。我们那些兄弟并不相信。
    后来大月氏派遣两名沙门弟子,一人叫摄摩腾、一人叫竺法兰,用白马驮了一些经卷回朝……”
    班超点头道:“此事我是知道的,那两个沙门弟子已经跟着蔡愔一同回了洛阳,皇上还为摄、竺二僧修了禅院,因为是白马驮回的经卷,因此那禅院就叫做白马寺,摄、竺在寺里译出了《四十二章经》。那之后,皇上的心结才算了结,金甲神人也再没有梦到了。”
    陈睦微微一笑,“我刚才说的这些,都是大人你知道的,但还有你不知道的。回朝的依旧是十八铁骑,但当初派出去的,却是二十八人。那十八铁骑离开洛阳之后,除了皇上派出的十八人之外,另有十人是傅毅大人派去的。傅毅秘密地我们讲:皇上人王地主,有上天庇佑,寻常的凶神无法近身,金甲神人夜入宫廷,取帝王首级,此乃大凶之兆,幸亏金鸡报晓,否则皇上已经死在梦中。”
    班超半信半疑,试探着问道:“鬼神之说不足为信。傅大人未免多虑了吧?”
    陈睦却道:“我只是奉命行事,至于是否有鬼神,我那时也不清楚,不过大人你想:天之四灵,以正四方,青龙、白虎、玄武、朱雀都可称为神,此乃上古典籍所记载,代代相传,既然上古有神,为何大汉没有呢?在大月氏,我也曾听摩柯伽叶讲经,他说过类似的言论:天地有四灵,东岛隐剑神,西域出巫仙,南疆藏蛊祖,北山匿雪怪,都是超脱俗世,不入轮回的世外之物。四灵不轻易出世,一旦出世,那必定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我猜想:那金甲神人,会不会是四灵之一?”
    班超不以为然,笑道:“如今北匈奴虽然猖獗,但南匈奴已经归顺,皇上英明,国运昌隆,也不见天下大乱啊。”
    陈睦没等开口,银萍抢着说道:“那是你们东土太平而已,天下早就大乱,否则西域三十六国又怎么会战事不断?匈奴和你们汉人又怎么总是会欺压我们楼兰人,不断征兵?汉人来了,叫我们出兵、出粮,汉人走了,匈奴人又来,同样叫我们出兵、出粮,反反复复似乎永无休止。”
    班超顿时错愕,半晌才说道:“只有打败了匈奴人,才会有太平日子,我这次出使西域就是要救民于水火。”
    银萍冷笑了一声,“说得轻巧,匈奴人走了,还有鲜卑人,还有大月氏的人,还有龟兹、于阗,你们汉人若是可以真正打败匈奴,那我们住在楼兰的百姓,也不需要受这么多年的苦了。什么救民于水火,其目的无非还是为了你们自己罢了。”
    “萍妹……”陈睦阻止妻子继续说下去。但班超见银萍言辞犀利,不卑不亢,倒是刮目相看,“夫人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但是我们大汉不与西域诸国结盟,那匈奴人就要……”
    银萍道:“没错,我们这些小国想要生存,只能间于齐楚,自古皆是如此,你也不必找诸多借口。我们这些贱民的命,本也从来不在自己手中。”
    班超尴尬地笑了笑,“希望本官可以改变这种情况,陈睦,你的夫人倒有几分男儿气概,本官十分钦佩。”
    陈睦点了点头,“拙荆银萍,叫大人见笑了。”说着又招呼两个孩子过来,“瑜儿、瑕儿快来参拜班超大人。”
    两个幼童对望一眼,其中一个说道:“娘说他们都是强盗,我不参拜。”
    银萍温柔一笑,“瑕儿,好乖,是爹叫你参拜的,你就参拜,咱们先有礼,才能再说理,如果他对不起你,那你也能占了个理字。前者是礼义廉耻的‘礼’,后者是道理的‘理’。”
    陈瑜听完,先上前一步,单膝跪地,说道:“参拜班大人。”
    银萍又摸了摸瑕儿的头,“去吧。”
    陈瑕无可奈何,只好昂首走到班超面前,又故意把胸脯挺得高高的,好叫自己显得更威武一些,朗声说道:“大人,我年纪虽小,但自幼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你虽然是长辈,但与我无亲无故,所以我就不跪了,我叫陈瑕,有礼了。”说完只是拱了拱手。
    陈睦笑道:“两个犬子,一个叫陈瑜、一个叫陈瑕,疏于管教。还请大人见谅。”
    班超见两个孩子相貌不凡,便笑道:“虎父无犬子,不必多礼。”
    陈睦对幼子说道:“班超大人对我有不杀之恩,大丈夫在世,应当知恩图报。所以瑕儿,你拜他也是应该。”
    陈瑕听到,这才拜倒在地,对班超抱拳说道:“我拜你不是因为我敬重你,更不是因为爹爹感念你的恩情,而是因为我对不起你,因为……因为你们车队的马是我毒死的,结果你却来为难我爹,也是个糊涂蛋,我不服你。”
    班超立即沉下脸说道:“娃娃,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说的话,等于承认你犯下大罪,那死的就不是你爹,而是你?”一边说着,一边又把宝剑抄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