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破在八阵图的迷宫里足足转了一个晚上,怎么也走不出去,心中不免焦躁。刚开始他也和陈瑕一样,只朝着一个方向走,可八阵图迷宫之后,还是迷宫,如果不懂得行进之法,就算走到死也是走不出来的。
那一晚,他只能把手中金背砍山刀往大树上招呼,可是迷宫之内的树,密密麻麻,他一个人,一把刀,如何能砍得完?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大亮,抬头看了看天空,竟然现出些许蔚蓝之色,此地已经是在法阵之外,因此雾气淡了许多。
他心中大喜,想去寻找太阳的方向,可那些树冠密不透风,根本也不知道阳光是从何处投来。好容易看到一面金光灿烂,他料想那里定是东方,便跑了下去。
可等到了中午,太阳到了头顶时,他才发现,跑来跑去还是在原地打转,他这才知道,墨家的机关术有它自己的独到之处,以任何参照物都不能指引方向。
此时的夏侯破就算的是铁打的,也觉得精疲力竭。那把刀似乎越来越沉重,随随便便地就把它插在一旁的地上。夏侯破则在一棵树下,闭目养神,只希望恢复些许精力,走出这个鬼地方。
猛然间他一抬头,竟看到不远处的雪地里,露出一颗人头来,夏侯破试着用脚挑起,下面又带出一副身子,因为雪已经下得太久,这尸体完全被大雪淹没。夏侯破仔细一看,发现此人是个汉人的打扮,已经死了多时了,不过因为山中积雪,他依旧栩栩如生,一双眼睛微微睁着,迷茫地望着天空。左手中握着一份竹简,右手拿着一把小刀。
夏侯破下意识把那竹简从他手中抽了出来,只见上面用汉隶写着:谭晋,身长六尺七寸……长安人氏,俸……胡豆五石六斗……因剿匪有功,赐肉卅斤,酒二石……
因年代久远,很多字迹已经看不清楚。夏侯破心中一动:这是边关的汉军?怎么会死在此处?
翻过竹简这面,却是用刀子刻的字,上面写着:告谭家三弟。天凤二年一月初九,突降大雪,愚兄困于大鲜卑山,五日未曾得脱,料想再难回还……
后面一大段字,刻得极浅,想是弥留之际,没什么力气。
再后面又写:一别经年,愚兄离家万里,恐再无相见之日。此后家中多劳贤弟照看。老母久病,且去勤探着些寒暖,你嫂嫂独守空房,烦劳你常送些柴米。庭前梅花该剪了,三月里也不知它开得如何?后堂草屋当葺……贤弟,不知你在家中能否听说愚兄已然亡故,官家应赐葬钱三万……
得了三万钱应当如何,后面就再没写完。
想来是这人在临死之前刻下的一封家书,可惜除了知道他是长安人氏之外,并没有写这封家书应该投给何处。
夏侯破看完之后,轻轻把那个叫谭晋的人眼睛合上,只是他死得太久了,眼皮已然冻住,居然再难合拢,就这样死不瞑目。
夏侯破心中慨叹:天凤是王莽的年号,看来此人已经死了快一百年了。可惜他死在这里,家人也不知晓,那家中的老母盼他回去,想必望眼欲穿,家中三弟应该也会把一切照顾得很好吧。希望他的灵魂可以回到故里。
转念又一想:他尚有高堂老母以及妻子、兄弟,可我夏侯破孑然一身,死在此地也无人挂念。大汉……我离开已经太久了。
他用大刀在地上挖了一个坑,想将那具尸体埋了,可叫他没想到的是,死在此地的人又何止他一个?皑皑白雪之下,竟然有许多的汉兵尸体,挖出一具,旁边便又有一具,夏侯破望着这么多的死人,忽然觉得绝望,他仰天大笑,“想不到,想不到我夏侯破今日会葬身于此,我自己尚且没有墓地,还给他人挖坑掩埋!真是可笑以及!”
“那也未必!”忽然林中传来一声大喊。
夏侯破扭头去看,眼前尽是参天古木,哪里有什么人影。不过此人内力雄浑,倒是叫夏侯破不敢小觑。“什么人?”
那人说道:“你一直发出声音,我便找到你了!”
夏侯破便用刀背敲击着树木,发出笃笃的声音。过不多时,忽听脚步声响,头前走来的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妙龄少女,身材不高,但是模样却娇小可人。后面跟着一个壮汉,身穿金甲,看那模样依稀有些面熟。
走近一看,夏侯破才发现那人居然是他自己。地上轻雾缭绕,这两个人就好似鬼魅一般款款从雾中走出,那一瞬间夏侯破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所以置身于虚无之境。
他不过才困了一晚,如何能死?但是这人和他一模一样又作何解释?
少女走到近前,笑道:“总算找到你了,这一晚过得如何?”
夏侯破怒道:“你是何人?”
少女笑道:“昨晚便是我引你入瓮,这么快就不认得?”
夏侯破闻听这才恍然大悟,“我居然中计!休走看刀!”话未说完,一刀力劈华山向少女砍下。身后那人却早闪身挡在少女身前,他手中提着两把大锤,向上一架,当的一声,震得夏侯破的刀都险些脱手,“师伯,是我!”
夏侯破微微一愣的工夫,那人伸手在脸上一抹,一张面具这才摘下,不是陈瑕还能是谁?
陈瑕那两把大锤本来是遗忘在了地脉之内,出来的时候,因为要照顾墨喜儿和梅丽丝两个伤号,这两把大锤也不便取回。昨晚大破烈焰钩吾坛之后,陈瑕找不到什么趁手的兵器,因此今天一早,就跟着墨奇再进了一次地脉,把两把大锤给提了来。
“瑕儿?”夏侯破大吃一惊,“你……你怎么这身打扮?”
陈瑕笑道:“昨晚多有得罪,但是若非如此,怕你不肯退兵。如今烈焰钩吾坛已经被墨奇破了,你的五百军兵全军覆没……”
“什么!”夏侯破只觉得一头雾水,“怎么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