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倩见陈瑕和江浪都不肯明言，努着小嘴，嗔道：“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你想说我还不想知道，反正迟早也会知道，瑕哥哥一定会告诉我。”
    陈瑕笑道：“江浪说的也有道理，这件事理应我一人承担，没必要再叫你担心。没什么大不了的，兵来将挡，水来土屯。”
    慕容倩见陈瑕说得轻松，心中反而更加疑惑，表面上不动声色，“那好吧，既然是怕我担心，那我就不问了。我现在什么事都不担心，就只担心你，你在大帐内把话说得那么满，又签下军令状，那你到底有什么办法破敌呢？”
    陈瑕摇了摇头，“我回来刚和江浪商议过此事，只可惜，一筹莫展。如果双方都能不死人，那就最好不过。”
    慕容倩道：“那怎么可能？”她叹了一口气，“哎，你对所有人都那么好，甚至连你的敌人，你也是这样。但是这样的想法太不切实际了。各国交兵都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讲仁慈是没有用的。”
    陈瑕道：“如果只讲利益的话，那这个世界未免太黑暗了些……”
    “世界本来就不像你想像得那样光明。”江浪笑道：“我自幼习武，长大之后代表大汉出使大月氏，不到二十岁，就做了朝廷使者，无数人夹道欢送，连皇上也亲自为我戴上官帽，所有的亲戚和朋友，全都钦羡不已，我也曾以为这世界充满光明，可惜，从大月氏回来，就被困在那个绝地山谷，半辈子的时光就这么荒废过去。钱财、荣耀、贪婪、背叛、杀戮、孤独……好的，坏的，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我没经历过？如果人人都像你这么想，那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纷争了，就算是我自己，如果涉及到切身的利益，对旁人恐怕也不会心慈手软的，更何况是对待自己的敌人。小倩说的对，仁慈救不了天下。刚才那个人说的话，你也不用往心里去，他分明是扰乱你的意志，如果你临敌手软的话，恐怕就正中奸人的诡计。”
    陈瑕低头不语，也许江浪说的对，仁者之道，在这个纷乱的西域，是行不通的。那个暗中传话给自己的人又是何许人也？为了和小倩在一起，自己真的要杀很多人吗？
    慕容倩笑道：“你也不要胡思乱想，瑕哥哥。至少我和你不会有什么利益纠葛吧？只不过你虽然人好，但是其他人未必像你这么好。”
    “我明白了……”陈瑕这才点了点头。
    “明白就好。”慕容倩温柔地笑了笑，“那你后天出征打算用什么兵器呢？”
    陈瑕道：“兵器……你就随便给我一把青铜剑好了。我尽量全身而退。”
    慕容倩摇头道：“不是尽量，是必须全身而退。如果你手软，恐怕就难以做到了。你放心，到时候我叫博阿图和牡达虎律还有玛依拉全都帮你，我也带一万人暗中接应你。”
    “不可……”陈瑕忙道：“你不必以身犯险……”
    慕容倩笑道：“如果你有事，小倩真的会陪着你一起的。所以为了我，你也要活着回来……”
    陈瑕心中感动，一把拉住慕容倩的手，正色道：“不管我有没有事，你都要活着。只是不要嫁给一个你不喜欢的人……你一定要答应我！”
    慕容倩沉吟了一下，柔声道：“如果我死了，我希望你也要活下去……不然我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开心的。”
    陈瑕皱了下眉头，“你为什么说这样的话？难道你要陪我一起送死？”
    慕容倩笑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事先和你约定好，不管我们俩谁死，另一个都要活下去。我们在大帐里所说的，全都作废吧……”
    “小倩？”
    慕容倩却再没回答，对陈瑕笑了笑，“你好好休息……明天再来找你。”
    慕容倩说完，就转身离开。
    陈瑕木然地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酸楚，喃喃说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江浪苦笑了一声，“这还不明白吗？你是长生之人，就算你们这辈子可以白头偕老，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迟早有一天，小倩会先你而死。到时候，你再怎么挽留，也是留不住她的。她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告诉你，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陈瑕恍然大悟，自己的身份，慕容倩早已知晓，她明白和陈瑕在一起，就算是天下太平，没有任何意外，两个人也不可能永远在一起。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永恒，包括坚贞不渝的爱情，也是如此。
    陈瑕不禁想到大巫仙，她所追求的，正是和步游尘之间永恒的爱情，为此她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她也在所不惜，她这么固执地去爱一个人，那她的所做所为，又似乎有她的道理。
    陈瑕自言自语地问道：“如果小倩不在了，我该怎么办？我如果不跟她一起去，那她在九泉之下，不是很孤单？”
    江浪哈哈大笑，“她不孤单，下面有无数的冤鬼陪着她，孤单的是你……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是听小倩的话，永远地孤独下去，还是就此了结自己的性命？”
    陈瑕顿感茫然，忽然之间，顿悟到，怪不得通天道历任主持，到了七十岁就选择圆寂，莫非他们是害怕那种永世的孤独？陈瑕不过才十六岁，却已经感觉到未来的恐怖，他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最终都会死亡，而他却永远活着，时过境迁之后，不知道要有多少个日日夜夜为死者伤心难过。
    陈瑕可以看破自己的生死，却无法看破众生的生死，如果生命一开始就注定走向消亡，那生命的意义又在何处？
    江浪说的不错：人活一世，草木一秋。
    生命是如此脆弱和短暂，这便是最终的宿命。摩柯伽叶、展红绫以及安其生，全都为此耗尽毕生的心力，可所有人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陈瑕不禁在心底暗暗发誓：为了小倩的诺言，我绝不会死，不但明天不能死，而且以后也不能死！打破这宿命的诅咒，就从我陈瑕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