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陈瑕的纷乱的思绪,意识渐渐模糊起来,眼前的景物,逐渐淡去,变得越来越模糊,直至终于消失不见,只剩下漆黑的一团。虚空之中唯有自己格外真实。
明明是要给骆英传授武功,为何这里只有自己?骆英何在?
他大声呼唤,却没人回答。
恍惚中,见远方一点光亮,陈瑕便朝着那光亮处走去,看起来距离很远,可那光亮却向他飞速靠拢,不多时,身处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城池,竟是陈瑕从未见过的所在。陈瑕犹如在半空中忽然坠落城池,只见万千宫阙,琼楼玉宇,比他今生所见到的任何国家的城池都要恢宏壮丽。他站在宫阙中心,不断有巡逻的汉军从身旁经过,却又都把他视若无物,任他呼唤叫喊也无人去理。他甚至伸手想去拦住一个人,而那人却从他的身上匆匆穿过,是真的穿过,所有的一切都是幻影。
陈瑕不禁心惊:这是我的梦境,还是骆英的梦境,这里又是什么所在?
正彷徨之际,只见一道金光从天而降,陈瑕眼前一花,那道金光已经飞入一处宫殿。陈瑕快步跟上,没有一人阻拦于他。进了宫殿之后,却见一张金色的龙床,上面躺着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
那男子见到他,不由得大声疾呼。
陈瑕不认得此人,却缓缓举起右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手中居然多了一把刀,而自己周身金光闪闪,低头一看,却是一身金甲盛装。
“金甲神人!”陈瑕猛然想起一件事来。当初大漠五鬼和爹爹他们之所以会去大月氏,乃是因为汉明帝夜梦金甲神人,因此傅毅上书:“西方有神,当往求之!”
如今这金甲神人,不就是自己吗?怎么会如此?明明我是在多年后才出世,又怎么可能入宫行刺明帝?不可能啊?
难道是我前世的所作所为,于梦中显现?若我是金甲神人,那之后定然要闯入精绝国,强暴了阿曼的母亲,将紫宸冰魄珠打入阿曼母亲的体内。之后种种罪恶,竟是源于我手吗?
我不能杀了明帝,不能!
他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的,可手中的金刀却完全不听使唤,他大喝一声,金刀挥下,耳中便听一声鸡鸣,所有宫殿、守卫、皇帝全都消失不见。眼前的景象瞬间变换,陈瑕仿佛变成了一个婴儿,只见两个陌生人,怀抱着他,上了一座高台,台下无数通天道的僧人盘膝打坐,口尊:“主持”。
婴儿瞬间长大,又变成了一个道貌岸然的少年,于台上高谈阔论,明明那些话是从他的口中说出,可偏偏他自己也听不清讲的都是什么。没过多久,那高台突然起火,只见淳于炎、李云帆、夏侯破等人围着他,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陈瑕只觉得烈火焚身。远方却见到一个偌大的庄院,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在与几百人厮杀,那人所到之处血流成河,三百多人顷刻间就被他杀得一干二净。陈瑕的心头莫名地剧痛,可那些人,陈瑕一个也没见过,却偏偏难过得痛不欲生,他恨不能立即把自己撕碎,把眼前的这些人撕碎,口中叫道:“我诅咒你们,从此生不如死,必受万千苦楚,此祸事累及子孙后代,生生世世,延绵不绝!”
他喊得撕心裂肺,却换来淳于炎等人的大声嘲笑。烈火蔓延开去,将所有的一切化为飞灰。眼前又变成了无边的黑暗,唯有远方的一处大宅子仿佛悬停于虚空之间。陈瑕向那宅子走去,虽然什么也看不到,却听得到脚下传来哗啦哗啦水声。仿佛正在沿着一条看不见的河流前行。
渐渐地,那水声越来越清晰,无边的黑暗之中竟然下起瓢泼的大雨来,野风怒号,风中只听一个幼儿大声地哭泣,陈瑕飞奔到那宅子里,只见满地的死尸,漫天而降的大雨,将地上血水冲得到处都是,一个三岁大的小女孩,趴在一具女尸上,也不管暴雨淋头,只知道放声哀嚎,口中喊着:“娘啊,娘啊!”
这时只见摩尼星伸出大手,把那小女孩抱在怀里,哈哈大笑,“你再也没有娘了,以后叫我义父,跟我回典狱堂去,等你长大了,义父会好好疼你的!哈哈哈!”
话音刚落,所有的景物再度消失,那摩尼星抱着那小女孩,走向无边的黑暗,陈瑕忽然恍然大悟,原来入梦心经,是从自己的梦境走向骆英梦境的过程,一切梦境或是前世的记忆,或是从前的旧闻,对于陈瑕来说是如此,而对于骆英来讲,也是如此。从摩尼星抱走她的那一刻开始,骆英的生命就彻底改变了。这段残存的记忆,骆英在清醒之时,无论如何也记不得的。但是记忆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明明想要刻意忘记,却往往在午夜梦回时又重回脑海,或许本人也不知晓,一切的源头是在何处,但就是会无端记起。
陈瑕向着摩尼星追去,纵使他轻功卓绝,可在梦中要追寻一个人,并不是你的武功够高就可以做到的。摩尼星抱着骆英越走越远,陈瑕不管如何奔跑,都追他不上。直到摩尼星变成了一个白点,最终也跟着消失在茫茫的黑暗里。
“骆英!你在哪里啊!”
就在这时,前方出现了典狱堂的大殿,陈瑕毫不犹豫就冲了进去,里面却空无一人,转过了一处屏风,径直到了摩尼星的内室,却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赤身裸体地瑟缩在墙角,眼睛里泪水涟涟,充满了恐惧,身下一抹落红。一个矮小的侏儒站在他面前穿着衣服,“收拾收拾吧,没什么大不了,这件事是父女间应该做的,只是不要对他人说起。骆英,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不枉我养你一回,你报答我的养育之恩,也是应该的。”
骆英拼命地摇着头,口中只说道:“不要,不要!”
陈瑕大怒道:“摩尼星!你这个畜生,还没死吗?”
话音刚落,那摩尼星就变成点点齑粉,飞出窗外。骆英缓缓抬起头,“教主?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