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好一阵沉默,须卜提问道:“你是何人?”
展红绫闻听此言,悲从心起,想来自己已经老得叫他认不出来了,“我便是展红绫!难道你连我也不认得了吗?”
那大树的叶子落得更多了,清风一吹,沙沙沙沙地响着,“红绫?你看了东福岛的典籍吗?否则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展红绫问道:“那典籍有什么古怪?”
须卜提叹息着说道:“哎,你当初只以为我有永葆青春的秘籍,不肯给你。可实际上我是不能给你。那典籍是安其生在一百五十年前,放在我万毒教这里的,当时接待他的,还是前两任的教主呢。他们共同探究长生不老之术,足足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最终觉得单单长生无用,还要不老才行,因此才把这个药方写入药典,因为此方出自东福岛,所以药典的署名也是东福岛。
按道理来说,常人服这种药的确可以保持皮囊不老,但是俗话说是药三分毒,此药的毒性也极为厉害,若没有长生之术,单单求不老的话,恐怕要折寿二十年。你当初向我索要此方,我觉得你还年轻,不至于那么快老去,不宜用药。再有,你的九子六合功本身是百毒不侵的,可惜毒素积累到一定程度,总有极限,而那药方里的千年天山雪莲,经过我仔细衡量,很可能会打破这个极限,你会九子六合功,但是据我师父所讲,安其生却没有修炼此功,我当时就觉得事有蹊跷,怕你一身武功尽废,寿命也就在月余之间啦,所以我才没有把药方给你。”
慕容倩心道:“原来如此……想不到安其生的计划竟然在一百五十年前就开始了,实际上与当时的万毒教教主交流药方的可能还不是展红绫的师父,而是她师父的师父,只是安其生的谎言,代代相传,以至于一百五十年之后,依旧遗祸不浅。”
蛊祖的一番话,说得展红绫目瞪口呆,她也同样惊愕于安其生的手段,一个什么样的人,会将灭世的计划延续到一百五十多年之后,以至于他人都死了,那计划还要继续?一些人的抱负、野心、或者理想,当真是太远大了,都说愚公移山,人定胜天,果然是一点不假。
“可你当年为何不说?”
须卜提道:“红绫,我一直以为你是最了解我的人,所以你才可以抓住我的弱点,叫偌大的一个万毒教灰飞烟灭。现在看来,你根本不知道我当时在顾虑些什么……”
“你把师门不传的武功都传授给我,无非是为了得到我的身子,你能有什么顾虑,我在你那里不就是如同玩物一般?”
须卜提沉吟了半晌,才说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我一直以为……算了,都过去了,你我恩怨已清,如今我们都老啦,那些往日的恩怨,就叫它随风去吧。当初我的确是说我们万毒教有永葆青春的药方,以你的性子,就算我说出实情,你会相信吗?你还是要千方百计想要得到,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哪怕是整个万毒教,哪怕是我须卜提的性命,但是这个药方是害你之物,我如果告诉你实情,我怕……我必须承认,我怕你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就会离我而去,去找步游尘,但是更怕你不相信我所说的话,自己去乱试此药。如今你已经青春不再,我说出来倒也无妨啦。”
展红绫听完蛊祖的陈述,如遭晴天霹雳,“原来……原来一切都是一场误会?”
“是啊,因为这个误会,你叫我万劫不复,你叫万毒教从此消失,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对你说有这个药方,哪怕永远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也……”
陈瑕和慕容倩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心中感触:原来人世间的误会真的会造成不可预期的后果,若是当初慕容倩没有受伤,恐怕会误会陈瑕一辈子,以为他心里最喜欢的人是阿曼。殊不知一切的因果,早在一百几十年前就已种下,世间无常善变,又岂能事事尽如人意?能与彼此相伴,已经是万分难得,为何又偏偏伤害对方?只因你爱的人,深深地爱着别人,而别人又对你爱的人,不屑一顾。其中万千羁绊,百转纠缠,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慕容倩心里盘算着,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蛊祖喜欢巫仙毋庸置疑,最终他也得偿所愿,与巫仙成就夫妻。可巫仙心里却始终想着剑神,至于剑神是否知道巫仙曾委身于蛊祖,那就不得而知,因为这是忌讳,所以剑神、巫仙谁也没有多提此事。
想来剑神应该是知道的,甚至很可能联手巫仙一起,加害了蛊祖,一切都是是为了永葆青春,长生不死,他们顺便还偷学了蛊祖的烈阳掌以及毒功。而蛊祖最终因为太喜欢巫仙,怕她走,反而不肯交出那个药方,一旦巫仙离去,她就要跟剑神走了,结果蛊祖就惨遭灭门之祸。
蛊祖并不甘心就此沉沦,于是派梅丽丝下山,寻找下一任掌门为他复仇,梅丽丝用计又把剑神和巫仙双双拆散。蛊祖也一定知道巫仙和剑神的关系,却还故意插上一手,也不能说他行事就光明磊落。三人都各有私心,如此看来,那剑神也就不能算什么真正的正人君子了。总之,这种情感纠葛,孰是孰非,实在难有定论。
当然这都是慕容倩的猜测,如今剑神已死,究竟他们之间有多少恩怨,多少情仇,就只有展红绫和须卜提自己知晓,他们也不可能当着陈瑕的面,把当年的事说得明明白白。
只听展红绫说道:“好,是我当初误会了你,是我杀了你的全家,如今我就在这里,你有什么仇要报,就冲着我来吧,你我也算是夫妻一场,我便满足了你当年的心愿。你不是一直想我死吗?”
须卜提沉默了良久,才说道:“我从未想过要把你如何,倒是梅丽丝一直耿耿于怀……在这里这么多年,我已经看破红尘,再也不想回首往事啦。”
“你不恨我?”
须卜提一声长叹,“恨又如何,爱又如何,人死如灯灭,一切都过去啦。”
“你又没死?”展红绫怒道。
须卜提却说道:“我心已死,再不能做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