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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对不起。”他羞惭地向明若柳道歉。
    明若柳低着头,绞着手安静坐在床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呼吸有些杂乱。
    一阵沁凉的风吹进房中,吹得水晶帘撞在一处,清脆地叮咚作响。明若柳抬眼偷偷觑顾琢斋一眼,见他眉眼沉静,不觉有些灰心。
    明明是他先动手轻薄人的,现在这个反应又算是个什么事儿!
    明若柳心中腾起几分恼意,她站起身,干脆想要一走了之,不妨顾琢斋轻轻扯住了她衣袖。她一凛,停住脚步,略略回头看向顾琢斋,等着听他的话。
    却不想等了半晌,顾琢斋仍是一言不发。
    明若柳气了,甩手想要挣开他,没想到顾琢斋直接抓住了她凝霜积雪般的手腕。
    “对不起!”顾琢斋心里着急,却不知除了对不起还能说什么。
    谁想听他说对不起啊!
    明若柳挣开他的手,“你除了对不起,是不是就不会说别的话了?”
    “我……”
    顾琢斋“我”了半晌,仍是挤不出一个字。
    所以你都那样对我了,都还是无话可说吗?明若柳的怒气在这短短的一刻里,一点点化成了委屈。
    她一甩衣袖,再不打算给顾琢斋说话机会。
    明若柳神情决绝,脚步坚定,当真是一去不回的气势,顾琢斋再没心思犹豫迟疑,他一把抓住明若柳的手,急道:“不要走!”
    明若柳立在原地,任他牵着手,没有回头。顾琢斋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心里七上八下,更是慌乱。
    “你不要走。”
    他低沉委婉的声音飘进明若柳耳朵,如风吹皱了一池春水,让她瞬间心跳如雷。
    第32章
    明若柳不回头,顾琢斋心中更是忐忑。可是话已出口,再吞吞吐吐反而显得畏缩。他一横心,干脆把这些天来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明姑娘,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我只想你不要再生气。”
    “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让你原谅,但是你告诉我怎样能让你消气,我一定拼命去做。”
    “我……”顾琢斋顿了一下,似是接下来的话有点难以启齿。
    明若柳听着他说话,心里痒的就像有只小猫儿在轻轻地挠。顾琢斋住口停顿,她便忍不住想回头看一看他脸上的神情。
    可她转念想到顾琢斋这样木讷的性子,等到她转过身,就一定什么话都听不到了,就仍是背着他一动不动地站定。
    顾琢斋轻轻叹口气,将心底的话和盘托出。
    “明姑娘,这半月里,我很想念……很想念你们。我想找你,却又觉得我做出那样过分的事情,就算找到你,也无地自容。”
    “明姑娘,对不起。”
    他话已说完,却仍抓着明若柳手腕,仿佛他只要一松手,明若柳就会化成颗流星,在他晦暗无光的生命里灿烂划过,然后剩下一片虚无。
    明若柳背对着顾琢斋,嘴角不知几时已弯弯勾起。
    她不说话,顾琢斋以为她看都不想看自己一眼,脸色渐渐变得灰败。
    “你说完了?”
    明若柳忽然转过身问他,顾琢斋一怔,讷讷点了点头。
    明若柳目光落在顾琢斋抓着她的手上,脸上蓦地飞上了两片红霞。
    她不自在地转了转手腕,“那你……可以放手了吧?”
    顾琢斋惊觉自己还拉着她手腕,急忙收回手。
    “呆子。”
    明若柳轻轻地吐出这两个字,语气里却有着说不出的柔婉缱绻。
    “这是我家,要不要走,难道不是我说了算?”明若柳牙尖嘴利地反问顾琢斋,见他接不上话,不禁觉得好笑。
    顾琢斋脸色白若金纸,呼吸也有些急促,明显精神不济,明若柳走到床边,带着笑一指戳在他额心,轻轻将他往后压去,示意他躺下。
    她不甚用力,顾琢斋却像被抽掉了力气般,任由她将自己摁到了床上。
    明若柳给他掖好被角,莞尔笑道:“这段时日,你就在我这儿好好将养,有什么事情,等你大好了再说。”
    她的声音温柔,熨贴地淌进顾琢斋心里。
    明姑娘这是……不生自己的气了?顾琢斋迷迷蒙蒙地想着,脑袋一阵发晕。
    守着顾琢斋昏沉睡去,明若柳轻手轻脚地退出客房,嘴角还噙着丝似有若无的笑。转过拐角,乍然见到南煌一脸凝重地等在楼梯口,她吓得差点惊叫出声。
    “你干嘛!”她压低声音轻叱,连连打了南煌几下。
    差点吓死她了,这只臭猫妖!
    南煌拂开她的手,直截了当问道:“顾琢斋知道你是妖了吗?”
    “啊?!”明若柳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把这档儿事直接忘到了九霄云外。但看顾琢斋刚刚那个反应,她应该是没有穿帮。
    “没有。”她赶紧说。
    “没有就好。”南煌松了口气。
    他刚刚已打定主意,只要顾琢斋发现了真相,不管他如何反应,他都要将明若柳带回御花园。人妖殊途,顾琢斋知道了明若柳的身份,就算一时谅解,也难说日后不会反悔。
    三日后,五更天时分,月影西移,东升的太阳影影绰绰,天色灰蓝黯淡,人人都还在睡梦里。
    熬了一夜的更夫没精打采的提着面小铜锣,晃荡着走过空荡寂静的长街,满心想着赶快回家补觉。
    他走着走着,听得啪叽一声汁液四溅的声音,更夫抬起脚,见到只巴掌大的蜘蛛被自己踩得面目全非,成了一摊烂泥,不由直犯恶心。
    “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蜘蛛!”他抱怨着,在商铺门口的台阶上刮蹭了几下脚底,晃眼见到商铺旁的狭窄巷子里爬出了不少蜘蛛。
    想起前几日程家少爷被妖精捉走,被找到的那个山洞里就有不少蜘蛛,打更人立时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不会吧,这么邪门?
    更夫探头往巷子里看,天光朦胧,隐约看见了只男子穿得鞋散落在地上,可巷子深处黑漆漆的,他再是怎么眯着眼看都看不真切。
    小蜘蛛还在三三两两地从巷子里往外爬,打更人壮着胆子走进去,一脚绊到个不软不硬的东西,他一个趔趄,赶紧扶住了墙壁。
    入手细软,还有些痒,他像被火烧了似的连连甩手,手上纤细白软的蛛丝随着他动作飘然落在地上,他才发现巷子尽头已被蛛丝糊了个遍。
    再低头看刚才绊到他的东西,打更人立时三魂吓掉了两魂半。
    一个男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双目圆睁,面色青灰,而数不清的银色蜘蛛,正悠然自在地在他身上爬来爬去。
    “死人了!死人了!!”
    打更人滚出巷子,撕心裂肺地尖声大嚷。
    蜘蛛精卷土重来的消息一个早上就沸沸扬扬传遍了整个浮桥镇。
    银梦肆无忌惮,短短半月,就在城里杀掉了四个人。死的人皆是男子,死时无一不是蜘蛛满身,衣裳不整。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惊动了州府。上面下令一月内必须除掉妖祟,还百姓太平。衙门虽然加派了人手日夜在城中巡查,但面对手眼通天的妖怪,凡胎□□总显得有心无力。
    街市惨淡,集芳堂的生意自然也跟着一落千丈。
    这日她在厨房给顾琢斋熬药,正拿着蒲扇在药炉前发呆,泛漪挎着菜篮子,没精打采地走了进来。
    “阿柳,今儿城里又死人了。”泛漪将菜篮子搁在灶台上,眼眶有些泛红。
    这次的受害者是泛漪常去光顾的那家猪肉铺的老板,她每次去,这老板都是副笑呵呵的憨实模样。
    今天她去菜市口,便看到他铺子门口围了一圈人,他的妻子小儿披麻戴孝,嚎啕大哭,状况好不悲惨。
    “我真想杀了银梦。”泛漪恨恨地念叨,心情低落至极。
    也不知道那老板家的孤儿寡母以后能怎样过活。
    往日死的人虽然可怜,但她与这些人素昧平生,这份同情就免不了有层隔膜。今日一个在她面前说过笑过的人乍然被害死,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坐视不理。
    “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银梦这样害人?”泛漪不忿问道。
    明若柳轻轻扇着药炉,没有接话。
    前几天,她在小院角落里发现了银梦的子蛛。看到子蛛的那一刹那,明若柳就明白过来,银梦是在和自己玩一个恶毒的游戏。
    银梦早就知道她在这儿,她在城中兴风作浪,却迟迟不来找她,就是在等着明若柳发现自己,然后做出个选择。
    是选择无辜的城中居民,还是被她藏在集芳堂的顾琢斋。
    只要她一脚踏出集芳堂,银梦就会朝手无缚鸡之力的顾琢斋下手。顾琢斋再落入她手中,只怕会瞬间就没了性命。
    江焕为救她丢了一条命,她决不允许这种事情重演。这一次,她已下定决心,哪怕外面天崩地裂,也一定要护顾琢斋周全。
    外间响起有节奏的敲门声,明若柳和泛漪惊讶地对视了一眼。这鸡犬不宁的时节,难不成还会有人上门来买花?
    这时候果然没人来买花,门口站得不是别人,而是程安亭。
    程安亭穿着身劲装,他旅途劳顿,又被蜘蛛精为难了一遭儿,便比明若柳上次见他时瘦了不少。他五官本就英朗,这一瘦,下颌眉间锐利的线条衬得他眉眼深邃,甚是英武俊朗。
    明若柳一开门就感受到一股明正的灵气从程安亭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她难受得轻嗽一声,悄悄把因一时不备,开始长出青绿枝桠的手背到了身后。
    “你怎么来了?”她警惕问道。
    这小子带了什么东西,竟然能骤然压制住她的妖力?明若柳一边纳闷想着,一边镇定心神,发散妖力与程安亭身上的气息对抗。
    “我来看看茂之。”程安亭爽朗笑答。
    顾琢斋被蜘蛛精抓走,细细说来倒全是因为他的一时兴起。他早就想着来看望看望他,无奈家里人怕他又出事,一直不让他出门。
    “进来吧。”明若柳嫣然一笑,侧身请程安亭进门。
    这人身上的气息虽然能赶走个把修为浅薄的小妖,但在他们三人面前,可一点也不够看。顾琢斋这个呆子在这里关了半个月,有人陪他解解闷也好。
    “泛漪!”明若柳高声一唤。
    泛漪答应一声,从厨房走出来,待看到明若柳身旁的俊朗少年,一怔。
    这人长得真好看!
    泛漪放肆地盯着程安亭,丝毫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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