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兮忙摇了摇头,“只知道是王爷回府了,大概是偏门回来的,奴婢也没敢多问。”
年氏秀眉紧蹙,一手捏着桌上的金钗,拿了又放,放了又拿,“不行,我得去东小院看看。”
“小主,”凌兮忙按住年氏的肩膀,“咱们还是先打听清楚。王爷的脾性您了解,要是不想声张,咱们这样贸贸然的过去,反倒惹人厌了。”
年氏抿紧嘴唇,强按耐住焦躁不安的心,思量片刻道,“也好,你让人去东花园等着,看看丁芪什么时候出来。”
“是。”
东小院
“王爷放心,”丁芪为苏伟把完了脉,站起身对坐在床边的四阿哥拱手道,“苏公公的身体并无大碍,外伤只是皮肉伤,内里虽吸了烟气,但好歹没伤了肺脉。微臣开几个方子,调养半月,即可痊愈。”
“那便好,”四阿哥轻点了点头,视线勉强从苏伟的脸上移开,“这几日你就多在府里伺候吧,等苏培盛好得差不多了,再回太医院。”
“是,”丁芪垂头应了,俯身退出屋门。
傅鼐随后而进,看了一眼还闭着眼睛的苏公公,悄声对四阿哥道,“主子,奴才已经把八阿哥送回贝勒府了。那几个侍卫的尸首也都送到宗人府了。不过,其中有两个并不是八阿哥府上的人。属下请示,是否要追查?”
“不必了,”四阿哥给苏伟掖了掖被子,“你去内阁回一声,就说本王身体不舒服,这几日不上朝了。”
“这——”傅鼐有些犹豫,毕竟这阶段正是西南战事的紧要时期,万岁爷身边都离不了四阿哥。
“去回就是,”四阿哥径直道。
傅鼐也不敢再多纠结,只好俯身领命。
傅鼐退出去没一会儿,一直沉睡的苏大公公,总算姗姗来迟地睁开了眼睛。
“醒啦?”四阿哥伸手摸了摸苏伟的额头,“丁芪让人炖了山梨汁,清肺最好,爷扶你起来喝一碗好不好?”
苏伟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然后老大爷似的伸出了手。
四阿哥轻笑,坐到床的另一头,扶着苏伟起身,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苏伟就着四阿哥的手,一勺一勺地喝着温热微甘的山梨汁,火辣辣地肺部和喉咙终于慢慢褪去了灼痛。
“八,八阿哥他——”
好不容易能说话了,苏伟连忙问出最担心的事。
“他没事,”四阿哥忙打断他,“丁芪说你暂时不能说太多话,就别担心那么多了。爷已经让人送他回府了,昨晚的事儿他不敢多说。”
苏伟冲四阿哥点点头,听话地不再开口,喝完了山梨汁,又乖乖地躺回了床上。
四阿哥还是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苏伟眨巴眨巴眼睛,慢慢握住四阿哥的手,轻轻拍了拍……
羽过石痕,风拂冰裂!
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中崩碎,带着彻骨贯心的惊恐。
他和他之间,似乎原就不需要任何言语。
四阿哥的眼睛在那瞬间变得炽热而模糊,他只能俯下身,贴到那人耳边,隐去那不能为外人道的脆弱。
“谢谢你……”
“谢谢你,苏伟……”
苏伟一下一下抚摸着那宽阔的背,像是抚慰那个曾经一无所有的孩子。
“谢谢你还活着……”
苏伟听到,四阿哥这样低低的说。
第434章 吵架
康熙四十九年
十月十四,雍亲王府
傍晚时分, 东小院里十分热闹。
李英带着小书子围在苏伟床边, 张起麟也凑在门旁。
在床上躺了两天, 苏大公公除了嗓子还哑些, 人已经完全恢复了精神。
“太解气了,师父!”
小英子激动地一拍巴掌, “您就该再多给那八阿哥几拳,让他一天到晚净跟咱们作对!”
张起麟立在旁边笑嘻嘻道,“这八阿哥也是白长了一副聪明脑子, 那自以为是的毛病怎么总也改不了。”
“得亏他有这毛病, ”苏伟端起床头的茶碗润了润喉咙,“要不是他压根没把我一个太监放在眼里, 又见我身上有伤, 哪能放心自己过来动手啊?可他也不想想, 是谁在府里一病几个月,这才刚下了床。本公公就是挨了梁毅几脚,撂倒他还是很轻松的。”
苏大公公得意洋洋,张起麟一脸无奈, 正巧四阿哥由外归来,脚步极轻地迈进了内堂。
“可是,”听得一头雾水的小书子,压根搞不清前因后果,只是觉得异常惊心,“师祖这样还是很吓人啊, 那火都烧起来了,要不是屋里的墙恰巧有一块儿只钉了层薄薄的木板,您怎么逃出去呢?”
……
…… ……
房间里静默了几秒,床上自鸣得意的人愣了愣,被周遭的目光一瞄,干脆破罐破摔道,“诶呀,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很多时候,见机行事、随机应变也是一种天赋!”
“让自己身处险境的天赋吗?”
四阿哥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张起麟脖颈一凉,这才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两个人!
“王爷!”
屋内的太监除了床上那位,齐齐跪了一地。
张起麟偷着狠狠剜了跟着王爷的张保一眼,张保公公很是冤枉,他从进门就想尽办法提醒屋内的人,可是王爷挡在他前面,他除了脚步落重一点,也不敢再做其他的了。
“什么话啊,又不是我让八阿哥绑架的我,”苏大公公完全没感受到屋内诡异的气氛,兀自捧着茶碗润着喉咙。
四阿哥望着床上的人,脸上的神情却眼见着越来越阴沉,“你们都出去!”
“是,”屋内的人一起应了,李英拽着依然一脸懵的小书子跟着两位张公公极速逃出房门。
“你今儿回来的倒早,朝上怎么样了?有没有人提郊外的事儿?”
苏伟老神在在地放下茶碗,等了半天没听到回答,一抬头,才发现某人的神色貌似不大对。
“你怎么了?朝上有事儿?”
“小书子的话……”
四阿哥缓步走到床边,“这几天我一直就想问你,你那日到底是怎么和老八从火场里逃出来的?梁毅说过,那茅屋的火是你放的。刚刚听小书子那么一提,你来告诉爷,你是早就知道,那房子的墙有一块儿只钉了木板吗?”
苏大公公眨巴着眼睛,漆黑的眼球在眼眶里左晃一下右晃一下……
“哎呀,事儿都过去了,再说——”
“回答我!”
床上的人一僵,似乎有些被吓到,想吼回去又有些心虚,只能胡乱扯扯盖在腿上的被子。
“那种时候,也没什么多余的选择啊。我只想火起了,屋里乱起来,才有机会逃跑。而且,我也没想到,一盏小油灯,火势会起的那么快……”
苏伟的声音越来越小,四阿哥胸膛上的起伏却越来越大。
“你别生气嘛。”
苏大公公屈尊降贵地从床上爬起来,跪在床边想去搂四阿哥的脖子,却被四阿哥连退两步躲开。
“你压根就没想活着逃出来是不是?你压根就没打算拖延时间等我去救你!”
“怎么会?我看起来像活够了吗?”
苏伟跪在床沿,喉咙此时又痛了起来,“只是那个时候,人哪还能想那么多?八阿哥都知道我们的事了——”
“他知道又能怎样?!!”
四阿哥声如洪钟,外面企图探听情况的二张公公,俱吓得一蹦。
“你吼什么吼?!”
苏大公公终是忍不住了,“我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你不夸我,还怪我!”
“你逃出来是你本意吗?你就不该把自己置于那种危险的情境下!万一那座茅屋没有那块儿木板呢?万一你发现那个缺口的时间稍微晚一点呢?!”
“哪有那么多万一?我逃出来了就是逃出来了!”
“你根本没有保护好自己的想法!你根本就不在乎!”
“你放屁!”
“砰!!!”重物落地的声音。
俱张起麟临场推测,大概是床头摆着的珐琅彩描金木盒。
张保瞪了他一眼,两位张公公还没想好要不要进去,堂屋的门已被人一脚踹开!
四阿哥怒气冲冲,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东小院。
“主子!”
张保冲张起麟打了个手势,慌忙跟了上去。
屋内还传来苏公公沙哑的嘶吼,“你走吧!你走了就别回来!谁稀罕!老子还不愿意在这儿待呢!混蛋!王八蛋——”
“唉哟,我的祖宗!”
张起麟忙冲进屋子,七手八脚地关好门窗,“您再让人听见了啊,这又是怎么了?”
“听见就听见!”
苏伟在床上气的直蹦,枕头被子一股脑地扔到地上,刚才那盒子明显也是他摔的,“让人来砍我的头吧!他不是说我不想活了吗?”
“您看您说的,王爷还不是担心您吗?”
张起麟一边捡东西,一边安抚床上快要气炸的人,“您是不知道,王爷乍一知道您失踪了,魂都差点儿没了。您说您这一把火,跟王爷也就前后脚——”
“那能一样吗?那能一样吗?”
苏伟也顾不得喉咙的刺痛了,“要不是我先逃出来,回头让李光地看到他一个堂堂王爷大老远的跑出京城只为救一个太监!你以为这事儿会这么容易过去吗?”
“是是是,”张起麟把东西搁到一边,拽着苏伟的手企图让他坐下,“您的功劳咱们都看在眼里的,可是您得知道,王爷那是宁肯今天被万岁爷压去问罪,也不愿您有一点闪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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