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恨水再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还没死,不但没死,发现自己又躺到蒙古包里,不是在做梦吧。不对,死人不会做梦的。他感觉头疼欲裂,才真实地感觉到自己既没有死,也没有再做梦。
他挣扎地起身坐立起来,看到对面的镜子里的自己,头上包着白色的纱布,才记起自己在昏死前撞了石头自杀了,原来自杀未果,又回到了斯琴这里。
斯琴正好提着一壶水进来,见他醒了过来,高兴地说:“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我怕你会死了。”
秋恨水苦笑道:“这一路向北,生生死死都好几回了,就是没死掉,看来老天也不收我这个命了。”
斯琴安慰道:“你别担心,那老头心底不坏,就是疯疯癫癫的,你顺着他的意思,他就对你好了。他把你送回来说,你不学他的武功就算了,何必要撞头自杀呢?他把你往这里一扔,说再也不想见你这样没出息的孬种。不知道他说的孬种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秋恨水还真不好回答,敷衍地说:“就是不想学武功。”
斯琴迷惑不解地说:“赤脚老怪很有本事,我哥牧仁跟他学了几天,就能跟阿古拉大叔闯荡去了。”
秋恨水哼道:“这老头武功再高,也是疯疯癫癫的,跟他学武功,会走火入魔变成疯子的。”
说道这里,秋恨水突然想起自己的一个亲人,武功绝顶,可以说是天下无敌手,还不是为情所困,变得疯疯癫癫,最后竟然撞在秋恨水的利剑上而身亡,这可是秋恨水毕生难以释怀的恨事。所以,他对武功已经到了心灰意冷的地步。
“我在这里躺了几天了?”
“已经有三天了。我以为你把脑子撞坏了,再也醒不过来了。”
看着斯琴真诚的眼神,秋恨水很是感动。他不禁叹道:“如果我醒不过来,你就把我埋了。反正我在这世上也没什么可依恋的。”
斯琴听了很是生气:“你怎么这样说呢。赤脚老怪他也这样说,说你如果三天还没醒过来,那你的脑子肯定被撞坏了,你成了活死人,不如就把你埋了,免得你受罪。可我就是不信,只要人不死,肯定能活过来。我阿爸也说了,你在大漠里都没被流沙吃了,怎么会死呢。所以,我天天给你吃奶粥,陪你说话,老天有眼,你不是就活过来了。”
斯琴一番言语打动了秋恨水,既然死里逃生,那就好好地活,哪怕是再苦再难再窘迫,也不能放弃生命,因为这个生命是别人给的,自己不能轻易地毁了,毁了自己等于毁了帮助他的那些人的恩德。
秋恨水挣扎地站了起来:“我想出去走走。“
“好啊,你闷在蒙古包里,会让你更沉闷了。”
斯琴扶着秋恨水走出蒙古包,他看见一片胡杨林冷冽的寒风里挺拔直立。
“斯琴,我想要留下,跟你们一起生活,帮你家干活。你阿爸要不要我这长工。?”
斯琴兴奋地说:“好啊,我早已给阿爸说过了。说你不肯跟赤脚老怪学武功,也就是不像跟我哥一样去打打杀杀,你肯定就是个好人。也有人陪我说话了,我也不那么不孤单了。那我叫你什么呢?”
秋恨水沉思一会,说:“你就叫我那慕汗吧。”
“太好了,那慕汗……那慕汗。你就是蒙古人了。”
从此,秋恨水就成了蒙古人那慕汗,也成就了他一段草原传奇。他对斯琴隐瞒了他过去所发生的一切,他只是一个迷途的旅客,流浪至此,没有过去,只有未来,未来平淡的放牧生活。而鹰叔一家人也没有追问他的身世来历,只把他当作自家人看待,为他搭建了一个蒙古包,让他安心地长居在这里。等他病愈后,他尽其所能帮助鹰叔一家人干活,在繁重的劳动中,他尽力忘记了曾经的身份,曾经的故事,不追想往事中的恩怨情仇。随着鹰叔一家人四处寻找牧场,让这一家人的近二百多头的牛羊,马,骆驼有草料吃。冬去春来,秋恨水在五年中学会了牧人的生活,学说了蒙古话,彻底变成了那慕汗。
又是一个深秋,鹰叔对那慕汗说:“那慕汗,明年我们就能去祁连山脚下放牧了,这四周的的牧场也该缓一缓了,如果让这些牛羊再继续吃下去,这里就彻底变成了荒漠。”
那慕汗纳闷:“鹰叔,不是计划明年要去天山吗?怎么要去祁连山,那不是出界了吗?”
“相比天山,祁连山路途比较近,这样可以节省力气和时间,每年牛羊能吃新鲜的青草也就那么四五个月,大多时间都奔波在路途上。今年想腾格尔王进贡三十只羊,二十头牛。王爷已跟凉州王爷和谈好了,允许我们去祁连山放牧。”
那慕汗沉思一会儿说:“鹰叔,你去哪儿放牧,我就跟你去那。”
鹰叔赞许道,“真是好孩子。不像牧仁,搁着自家的牛羊不管不顾,跟那赤脚老怪学了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只知道跟着阿古拉四处打打杀杀,他的命时刻挂在刀尖上,真让他娘操碎了心。那慕汗,赤脚老怪三番五次地来逼你跟他学什么狗屁武功,你宁死不从,这样才像我的儿子。”
那慕汗笑道:“鹰叔,牧仁喜欢那样的生活,你就由他去吧。”
此时,一匹快马急速冲了过来,吸引了那慕汗和鹰叔的目光,他们停下扎羊圈的手头上的活计,向那匹马看去。
那匹马冲到他们跟前,从马背上掉下来一个人。那慕汗冲上前,把那人扶了起来,他认识这个人,和牧仁在一起的巴图。见巴图这样仓皇的神情,鹰叔心里咯噔一声,心想牧仁必然出事了,但他还是很平静地问道:“巴图,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牧仁死到那里去了?”
巴图嘶哑地叫道:“水,水,我要水。”
鹰叔拿来水袋,见巴图的眼睛用黑丝棉布包裹着:“咦,你眼睛怎么了?”
巴图顾不上回答,一口气吧水袋里的水都喝完了。
那慕汗说:“鹰叔,他的眼睛受伤了。需要及时治疗。”
巴图急道:“别忙我的眼睛,赶快去救牧仁他们,他们被困在敦煌的那一带的大漠里。”
鹰叔心里一急,但还是呵斥道:“你们跑到敦煌那里干嘛去?”
巴图说:“是王爷派我们去打探消息,谁知我们中了一个女魔头的暗算,我的眼睛被她的暗器所伤,幸亏我的马快,才逃脱了那女魔头的魔掌,但是牧仁和阿古拉他们却困在那里了,生死不明,需要人去救他们。”
鹰叔哼道:“既然王爷派你们去,你怎么不找王爷去。你来找我,我有什么办法。”
巴图凄然道:“我们一起出去的人,就我一个逃了回来,要是让王爷知道了,非杀了我不可。我只好来求你了。”
鹰叔也是没有了主意,他知道腾格尔王性情暴躁,谁惹他不高兴,他就让谁不得好死。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从小和牧仁一起长大的巴图去送死。
那慕汗说:“先把巴图弄进去再说,免得让别人看见,在王爷那里多嘴多舌,招惹麻烦。”
那慕汗把巴图背进蒙古包里,鹰叔巴图的马卸了了马鞍子,让这匹马混在自家的马群里,避免让别人认出来。
斯琴和她娘得到消息,急忙从市镇上赶了回来。见到巴图说牧仁被困在敦煌的大漠里,手足无措地直抹眼泪。斯琴劝慰道:“娘,你别担心。哥他会平安回来的。”
鹰叔也只能是唉声叹气:“我早说过了,不要他去王爷那里混,跟着我放牧,或者去甘凉做些皮货生意,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比什么强。”
斯琴娘哭泣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看看巴图瞎着眼睛都回来了,哪怕牧仁缺胳膊少腿地回来,我也安心了。再说牧仁在王爷那里也出尽了风头,你劝他回来,他即使答应,但王爷能答应吗?这些年,有牧仁在王爷那里张罗着,我们家在这大草原里才有保障,给王爷进贡的牛羊也比别人家少。这牧仁生死不明,难道你看着他送死吗?”
鹰叔跺脚道:“王爷是什么人?就是个淫棍,他稍有不乐意,跟着他的人就得死。我宁愿多给他几十牛羊,也不让牧仁跟着他为非作歹。”
斯琴劝和着爹娘:“阿爸,阿妈。你们别争吵了,眼下如何找我哥回来才是正事。不管我个怎样,总有个准信。”
鹰叔见妻子泪水连连,照这样伤心下去,如何是好。他心一软:“罢了,我去一趟敦煌,能不能就会牧仁,那就听天由命了。”
那慕汗掀开门帘,进来说:“鹰叔,还是我去吧。”
鹰叔和斯琴惊诧道:“你去?”
那慕汗坚定地点点头:“我去。鹰叔,你留下来还要照顾阿婶和斯琴,我去敦煌找牧仁。”
鹰叔疑惑地问:“路途遥远,又是沙漠,你能行吗?”
那慕汗说:“这五年来,你们收留了我,我无以为报。这次就让我为这个家做点事。鹰叔你放心,我已向巴图打听清楚那里的情况,我带上巴图的马,它会带我去那里的,我会速去速回的。”
说着,转身出了蒙古包。鹰叔和斯琴都跟了出来。只见那慕汗已准备好而来远行的行囊。斯琴无不担心地说:“那慕汗大哥,你……你一定要回来。”
那慕汗翻身上马,笑道:“斯琴,你放心,不但我能回来,牧仁也会一定回来的。你看我骑着一匹骏马,还有巴图的马,有这两匹马我就加快了脚步,不出三五日我和牧仁就回来了。”
说着,事不宜迟,那慕汗一夹腿,策马而去,身后传来鹰叔洪亮的声音:“孩子,你要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