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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汤执本以为他不会再看自己,便没有闭眼,没想到他突然低下头,恰好和汤执四目相对。
    汤执心中一惊,要再装睡又来不及,便随机应变地装作刚刚醒来,调远眼神焦距,缓缓冲徐升眨了眨眼。
    “……”徐升一言不发地看着汤执。
    汤执缓缓地坐起来,仰视着徐升,问:“徐总,你醒了。”
    徐升没说话。
    汤执顿了几秒,为自己解释:“昨天司机送你回来,你喝得很醉,把他赶走了。”
    “我想扶你回房,但是你一定要抱着我。”
    徐升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黑了。
    汤执为人很不善良,又比较记仇,从未忘记徐升曽说自己倒贴和欲求不满。看着徐升愈发难看的面色,他忍不住开始自由发挥:“我想要起来,可是你抱着我——”
    “——好了,”徐升黑着脸打断了他:“知道了。”
    汤执才停下来,用充满善意和理解的眼神看着徐升,点了点头。
    徐升没再理他,也还是没开灯,走到吧台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汤执跟着站了起来,按着自己被压得酸痛的肋骨,站在不远的地方看徐升。
    徐升把领带放在吧台上,慢慢地喝水,看上去与昨晚醉酒的徐升已经截然不同,但又仿佛没有丝毫改变。
    他好像习惯了一个人在这栋房子里待着,不追求亲人,也不需要同伴。
    汤执站在一旁,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徐小姐还好吗?”
    徐升悬在空中的手顿了顿,放下杯子,接着看了汤执一眼,才平静地反问:“你真的关心她?”
    汤执与他对视少时,诚实地说:“我没你想的那么讨厌她。”
    汤执有时候记性好,有时候很差,徐可渝在表妹的生日会上焦虑地抱着他颤抖的样子,都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他已经记不清了。
    她在汤执心里的影子变得很淡,几乎只留下了与他一样可悲的那部分。
    汤执等了片刻,才听见徐升低声告诉自己:“手术做完几天了,不过人还没醒。”
    徐升说得简略,没说具体情况如何。只是汤执不负责任地猜想,既然一整周都还未苏醒,情况或许还是有些危急的。
    “那江助理呢?”汤执又问。
    徐升停顿了一下,道:“肋骨断了,还在住院,要疗养。”
    “不过答应你的事,我不会食言。”徐升补充。
    汤执还没说话,忽而听见靠近地下室的后门有很轻的悉索声,好似是佣人和厨师要来了。
    徐升突然想起来似的,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汤执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发现他看的或许是管家房间,便告诉他:“昨天管家摔了一跤,去医院了,一直没回来。”
    徐升蹙了蹙眉。
    突然之间,起居室的灯开了,房中一片大亮。
    一位穿着领班制服的,汤执没见过的中年女佣从地下室台阶走上来。
    “你是哪位?”徐升看着她,眉头皱得更紧了。
    “少爷,我是丝琴,”她微微倾身,对徐升鞠躬,“阿兰有急事回老家了,我先来代替她做一段时间领班。”
    徐升停顿了几秒,问她:“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她对徐升笑了笑:“我从前在谨董家里的。”
    汤执对徐家的人际关系实在不熟,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谨董说的是徐升的舅舅徐谨。
    徐升盯着她,背挺得很直,没有回话。
    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别的女佣,有旧面孔,也有新面孔。见徐升不吭声,她领着人继续往里走。
    汤执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她即将代表徐谨,前来占领徐升的地位、也占领徐升的家。
    不过她还没走几步,徐升便开口制止了她。
    “不用了,”徐升很慢地说,“领班我自己会找,你们先出去吧。”
    她抬起头,愣了愣,有些犹豫地说:“可是……谨董——”
    “——都出去。”徐升的声音虽然还算平稳,却莫名令人生出一股冷意。
    房里没有人敢出声,也没人敢动,汤执目光所及之处,仿若全是静物。
    客厅的钟敲了一下,七点了。
    女佣到底还是没胆量和徐升起冲突,后退着离开了,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但灯还是亮着,汤执看见徐升的下巴上泛起一层胡茬的青色,他的衬衣还是很皱。
    他很骄傲又很孤单地站在起居室里,却让汤执有一些说不清的难受。
    “徐总,”汤执对他说,“我去做顿早饭吧。”
    徐升看了汤执一眼,没有回答,汤执又道:“我很饿了。”
    “你可以先去洗澡,”他告诉徐升,“下来就能吃。”
    过了一会儿,徐升才说:“好吧。”
    第12章
    从前在船上打工时,汤执常常给厨师帮忙,自觉厨艺尚可,不过自从来了徐家,他还没进过厨房。
    厨房在餐厅后方,与餐厅之间隔着一道短廊,汤执开了灯走进去,发现厨房比他想象中要大很多。不锈钢的台面上工具齐全,他找出了需要的锅和米,煮开一锅粥,然后开始煎蛋。
    徐升洗完澡出现的时候,汤执正在给第一个荷包蛋翻面。徐升换了一身正装,把青色的胡茬刮干净了,下颌微收,重新变回那个仿佛刀枪不入的徐可渝的哥哥。
    他没有走进厨房,只是站在门口,矜持地看着汤执,问:“你在做什么?”
    汤执看着徐升那张写满了不喜欢油烟的脸,觉得有些好笑,想问他“你靠近看看就知道了”,却突然发现自己了忘拿盛鸡蛋的餐盘,只好求助徐升:“徐总,能不能帮我递个盘子?”
    “……”
    四目相对的刹那,汤执从徐升的眼神中读到了对自己厨艺的怀疑。
    不过很可能是因为真的饿了,徐升没提出会影响汤执心情的问题,只是平直地询问:“盘子在哪里?”
    “在那儿,”汤执指了指柜子,“要大一点的。”
    徐升微微有些磨蹭地走到柜子旁,俯身拿了一个盘子出来,又踱到汤执身边,把盘子放在台面上,再看了看一旁的粥锅,问汤执:“这是什么?”
    “粥,”汤执把煎蛋铲到盘子里,打开锅盖,搅了搅粥,又把火开大了些,问了徐升一个很敷衍的问题,“徐总,白粥你喝吧?”
    徐升含糊地“嗯”了一声,白粥忽然开始往上扑,徐升立刻后退了一步,问汤执:“怎么了?”
    汤执抬起眼,发现徐升表情十分警惕地盯着锅子,就把火关了,盖上盖子,说:“煮好了。”
    “哦,”徐升说,像忍不住似的和汤执确认,“已经熟了吗?”仿佛很怕吃到夹生的粥。
    汤执看了徐升几秒,对他笑了笑,说“不一定”,又吓他:“不过没有关系的,徐总,你放心,就算没熟,也不会吃死人的。”
    徐升眼中的紧张一闪而过,而后冷冷地对汤执说:“好。等做好了你先喝一口。”
    徐升毫无帮忙端盘子的意识,汤执只好进出厨房两次,把粥碗、餐具和煎蛋餐碟放上了桌。
    等汤执喝了一口粥后,徐升才拿起筷子。
    往常,徐升家的早餐往常都是西式,不过汤执煮了粥,徐升也没表达不满,安安静静、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碗里的粥和汤执派给他的两个煎蛋吃干净了,一副很好养活的样子。
    吃完后,徐升抬起头看汤执,没有说话,好像不太适应没人照顾的生活,也不知道吃完应该怎么做。
    汤执有点无奈地说:“放着吧。”
    徐升迅速地放下了筷子,客观地评价:“味道还可以。”
    “以后煎蛋上不必放那么多酱油。”他又说。
    汤执不是很想理他,把粥喝完后,理了理餐具,端进厨房。
    厨房里有洗碗机,不过汤执不会用,便还是把碗捧到水槽边,打算自己亲手洗。
    徐升倒也没有甩手到直接走人,他又跟到了厨房门口,看汤执捋起袖子,便施施然告诉汤执:“应该有洗碗机。”
    汤执看了他一眼:“嗯,我不会用。”
    徐升环视着厨房,汤执猜测他是在找洗碗机,便用下巴指了指洗碗机的位置:“在那儿。”
    徐升并没靠近洗碗机,隔着老远也不知怎么研究了一会儿,替汤执决定:“你手洗吧。”
    汤执的早餐做得简单,餐具用得少,这时恰好洗完了碗,都端起来摆到一边,又将手洗干净了,回身问徐升:“徐总,我午饭还是自己做吗?”
    徐升顿了顿,话还没说出口,门铃突然响了。
    汤执和徐升对视了一眼,很自觉地小跑出去,打开了门。门外站着徐升的舅舅徐谨,身后还跟着几个高矮不一的年轻男子。
    看见来开门的汤执,徐谨几不可察地皱顿了顿,又对汤执和蔼地笑了笑:“我找徐升,他在吗?”
    汤执点头说在,侧身让他们进来了。
    走进起居室,徐升站在靠窗的沙发旁,面无表情地对徐谨颔首:“舅舅。”
    徐谨叫他一声,在房中四顾,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问徐升:“丝琴早上没来吗?”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他露出少许担忧。
    徐升没有回应他,用客气的语气说不大客气的话:“有事吗?没事我要去公司了。”
    “噢,是这样,”徐谨笑了笑,“听说江言还得在医院住一阵子,舅舅特地给你找了几个优秀的助理人选,带来给你面试。你事务那么庞杂,一个人怎么处理得过来。”
    徐升像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几名青年似得,随意扫了一眼,便拒绝:“不用了。”
    徐谨看他半晌,叹了口气:“你就是太要强,我带他们过来,父亲也是同意的……阿升,我们都心疼你啊。”
    汤执看着徐谨紧锁的眉关,以及在纵欲过度的中年男子十分常见的下垂眼袋和木偶纹,忽而想起自己好不容易在网络上搜寻出来、还未被删除的某张徐谨搂着当红嫩模的花边新闻照片,总觉得徐谨现在沉痛关怀的表情有些夸张和失真。
    不过徐升好似惯于面对徐谨的虚伪,他对徐谨微微扯了扯嘴角,礼貌地说:“助理我让秘书在找了,这么小的事,不必打扰董事长。”
    “怎么找不是找,你还信不过舅舅吗?”徐谨抬高了音量,恳切道,“这几位也是名校毕业的精英,经验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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