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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汤执抱着徐升送他的花束,车厢里充满草莓的甜味。
    草莓香压过了车里所有香水和皮质气味,像从汤执身上散发出来的一样。
    汤执低头看着草莓,问徐升:“能直接吃吗?”
    他的头发长长了一些,柔软地垂在额前。
    “不知道。”徐升简单地回答。
    汤执说“哦”,抬起一只手,碰了碰其中一颗草莓,自言自语似的说:“应该要洗。”
    “我可不可以带到溪城。”汤执问徐升。
    徐升说可以,汤执就把花束放到了地毯上,伸手摸了摸最顶端那一颗,看上去很喜欢的样子。
    徐升再次替汤执量了体温,这次是三十七度八,略有下降。
    汤执看看他,露出像讨好又不会令人讨厌的笑容:“药效这么好,不用去看病了。”
    汤执露出这类笑容时看上去很熟练,好像他总是这么笑,已经习惯了。他上班时用笑容讨好顾客挣业绩,现在讨好徐升,却只是单纯因为不想看医生。
    时候不早了,他们从医院直接去机场,在通往机场的路上,徐升接到了来自徐谨的电话。
    他等这通电话已经有一段时间,不过因为汤执闭眼在休息,他接电话的声音放轻了一些。
    徐谨在那头问候他近况,说舅甥两人很久没有好好聊过了,想在徐升去溪城前和他见一面。
    徐升早知徐谨会找到自己,没有立刻回答,让徐谨稍等了片刻,而后告诉他,自己在去机场的路上了,刚才和助理确认过,最近确实没有空和他见面,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在电话里说。
    自然地对徐谨说没发生过的事时,徐升留意着汤执的脸。汤执或许睡着了,脸上的表情一点都没变。
    车窗外乌云密布,云压在海港上方,几乎和灰蓝色的海面融在一起。
    而汤执的面颊在暗得几近阴沉的车厢里,看上去十分白皙和柔软,散发人体体温的温暖,因为有一点发烧,体温比普通人高一些。
    徐升看着汤执的脸放空,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徐谨说话。
    徐谨铺垫了许多,问了不少试探的问题,期间还吹嘘了自己的人脉和投资,最后提起徐升港口的经营情况,能不能从港口的账上转一笔钱借给他,保证三天就还。
    他言谈间还算从容,不过按徐升的了解,留给他筹款的时间并不充裕了。
    徐升清楚,徐谨从未将徐升当作过他的竞争对手,认为徐鹤甫的继承人除他外并无另选。因为虽然徐升和徐鹤甫走得近,徐鹤甫也交了一些重要的产业给徐升,却没有在公开场合介绍过他。
    现在徐茵的身体不行了,在徐谨和其他徐家人眼中,比起外孙,徐升便更像徐鹤甫的一名得力助手,或者一位员工了。
    徐升的港口现金收入多,流动快,只要做得隐蔽,还入及时,没那么容易看出来,这也是徐谨来找徐升借款的原因。
    听完徐谨要的金额,徐升晾了他一会儿。
    在沉默时,徐升有点无聊,所以伸出手去,碰了一下汤执的脸。
    他自己都觉得愚蠢,幸好汤执没有醒来。
    徐谨以为徐升正在为难,便再保证了一次,说自己知道金额有点大,不过一定会准时归还,徐升又静了一会儿,对徐谨道:“舅舅,我直接把钱给你,好像没什么保障。”
    “不如这样,”徐升慢吞吞地说,“你抵点东西在我这里。”
    徐谨顿了几秒,问他:“你要什么?”
    既然徐谨自己问了,徐升便也开口跟徐谨讨了他想要的东西,徐谨从他大外婆那里继承的私人公司。
    徐谨听完,一声不吭地把徐升电话挂了。
    徐升没有生气,耐性很好地等了片刻,当车开到市中心,徐谨又打来了电话。
    “怎么抵?”他像强压着怒气,问徐升。
    徐升也并不想笑,他把汤执的手握在手心里,平静地告诉徐谨,他尽力为舅舅空出了两小时,可以带抵押合同和律师去徐谨公司,他们速战速决,尽量赶在徐升去溪城前,把合同签了。
    挂下电话,徐升让司机转向。
    过了几分钟,汤执醒了。他迷迷糊糊地四下张望一番,问徐升:“还没到机场吗?”
    “没有,”徐升告诉他,“我临时有事,要再留一会儿。”
    汤执点了点头,又说:“我刚才好像睡着了。”
    徐升觉得汤执有点笨:“你就是睡着了。”
    汤执说“哦”,不说话了,又低头去摸摆在他腿边的草莓,徐升看着他,忍不住问他:“你喜欢吗。”
    汤执抬起头,对徐升笑了一下,说:“当然喜欢啊。”
    公正地说,汤执有一张容易让人联想到性的脸,例如嘴唇永远是红润而饱满,亟待亲吻的;眉目中总是如同流淌着欲望;音色构成复杂,带有柔和的、掺着鼻音的沙哑。
    但是说起来很奇怪,徐升在这一刻想的是,他希望没有别人送过汤执任何一件被汤执喜欢的生日礼物,希望汤执没有为别人这么笑过。
    他希望汤执对他说的话,没有别人听见过同样的;希望不要其他人拥有汤执的注视。
    徐升不由自主地问汤执:“以前有人送过你生日礼物吗?”
    问完这个问题,徐升自觉问得十分多余。
    徐升不想承认,也很想无视事实,但实际上不可能没人送汤执礼物,汤执一定收到过很多。
    “上学的时候有人,”汤执当然不知道徐升的想法,自然地回答,“不过我没能放东西的地方,所以从来不收。”
    “从来不收”四个字使一种微弱的高兴迅速地从徐升大脑中穿过。
    这时候,有一些水线滑过车窗,汤执的注意力被引走了,他对徐升说:“又下雨了。”
    离徐谨的公司不远了,徐升的手机震了震,江言和律师已经提前抵达。
    雨势也大起来了,他们驶上临海大桥,汤执微微侧头,看外头的雨。
    “徐总,”汤执突然问徐升,“你喜欢更喜欢滨港还是溪城?”
    滨港和溪城的差别可能主要在于气候。
    溪城的天气干净利落,太阳就是太阳,雨就是雨;而滨港的太阳大多数时间像印在布上的图案,只见其形,不见其热,唯有雨和阴天是实际的。
    不过徐升不存在偏好,溪城和滨港对他来说没区别。毕竟徐鹤甫灌输给他的最多的观念之一,就是不要有爱好。所以徐升反问汤执:“你喜欢哪里?”
    汤执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停顿,然后才说:“溪城吧。”
    “空气又好,”汤执声音很轻,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环境也好,我觉得我妈也会喜欢。很适合养老。”
    听上去汤执只是泛泛而谈,如同一份只读文件,给徐升展示他当下的想法,但又令人想入非非,像在暗示徐升,他在说他们的未来。
    这种暗示是完全不合时宜的,汤执想得太多,也想得太远,徐升不应该纵容,但没办法说什么。
    他感受到缓慢增快的心率,和不至于达到浓烈程度的秘密的甜蜜。
    于是徐升沉默了,也允许汤执将他的沉默当做暂时的默认。
    车开始减速,他们停在徐谨公司的楼下。
    司机为徐升开了门,徐升让汤执在车里等一会儿。
    徐升带人上楼,和徐谨匆忙中找来的律师磨了一个小时,终于说服徐谨在抵押合同上签了字。
    徐谨拿到了钱,态度好了不少,想送他们下楼,徐升婉拒了,他便亦步亦趋地送到电梯旁。
    江言下周拆石膏,徐升多给他放了一周假陪家人。
    进电梯后,江言问徐升,能不能单独聊几句,徐升同意了,江言便没有立刻让司机过来。
    走出徐谨的公司,站在僻静的人行步道上,江言告诉徐升,上楼前,他刚从钟律师那里得知,和汤执母亲在监狱里起冲突那名女囚的身份信息。
    她是去年那起重大交通事故的醉驾肇事者,也是皇后花园命案幼子的领养人。
    前往溪城的飞机上,汤执获得了一个不点蜡烛的蛋糕。草莓被机组服务人员从花束上摘下来洗干净了,放在碟中。
    这是汤执这么久以来正正经经过的第一个生日。
    他以为自己已经一点都不喜欢过生日了,但吃第一口奶油蛋糕的时候,他发觉他其实是想过的。
    庆祝生日,做有仪式感的事,真的是会让人高兴的。
    汤执还有一点低热,没有得到喝酒的许可,可是他觉得很开心,也觉得未来有希望极了。
    徐升不吃蛋糕,仿佛认为吃蛋糕的汤执相当无聊,坐在对面埋头看资料。
    汤执有一点想感谢徐升给他的蛋糕和草莓,又觉得看都不看蛋糕的徐升很好玩,就叫他:“徐总。”
    徐升马上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要不要吃蛋糕啊?”汤执问他。
    徐升撇了一眼被汤执吃的蛋糕,没有说拒绝的话,汤执便拿了一个新的勺子,挖了一勺。桌子不宽,汤执回头看了一眼,机组的服务人员没进来,他微微站起来一点,俯身把勺子递到徐升嘴旁。
    徐升可能在犹豫要不要接受汤执的蛋糕分享,过了几秒钟,他好像准备张口吃的时候,汤执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移开了拿勺子的手,凑过去,隔着桌子亲了徐升一下。
    徐升很明显地怔了一下,汤执立刻为自己的行为失当感到后悔,严肃怀疑自己会被徐升骂神经病。
    但徐升只是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低声说:“你干什么。”
    然后又像希望汤执快点忘记他说过话似的,伸手握住了汤执的手臂,又把汤执拉近他一点,和汤执接了一个真正的吻。
    第42章 (1)
    因为时差的关系,汤执过了一个长达三十七小时的生日,其中三分之一的时间,都花在了去汤执理想定居地点的路上。
    汤执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先兆。
    徐升没有休息,一路都在工作,汤执又吃了一粒药,并睡了还算不错的一觉。
    重新回到溪城的酒店房间时,汤执的烧退了,因此他自作主张地将溪城当作他的福地。
    溪城的生活简单充实,徐升重新投入工作,汤执辅助之余,拜托还留在滨港的江言替他关心母亲。
    重回溪城的第一个周五,江言告诉汤执,席曼香能自己下床了。
    这是溪城晚上八点半,徐升正在和下属开会。汤执打完电话,在套房会议室外的休息沙发上坐了一小会儿,又走到窗边,去看溪城的夜景。
    溪城不是夜晚会有璀璨灯火的城市,零零落落的暖黄光点代表许多个小却美满的家庭住所。运河大桥上来往的车灯,也会让汤执想到归家的人。
    没看多久,汤执身后会议室的门开了。
    罗谦率先走出来,邓明煕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和徐升走在后面,又多说了几句。
    汤执替罗谦开了门,邓明煕也说完了,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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