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姨是个哑巴。
    这是沈玉在八岁的时候了解到的。
    早之前，她还以为是沈老爷子不允许这个下人跟自己聊天。
    但，她才慢慢发现，雪姨不仅是对她，就是对其他的下人，甚至是沈老爷子，向来都是点头或者回头，从不言语一声。
    直到观察了足足一个星期的时间，她才敢断定雪姨是个哑巴。
    “这个点，爷爷是在写字？”
    沈玉扫了眼手腕，轻声询问。
    雪姨微微点头，迟疑了一下，又是抬手比划起来，最终往心口上轻轻一按，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凝视着沈玉。
    沈玉不由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沈浪跟你说了？”
    雪姨点点头。
    沈玉美眸毫不避为的盯着雪姨，苦涩道：“雪姨，你也是从小就看着我长大的，你应该知道有些事情我根本就没选择。”
    雪姨闻言，脸色略有几分暗淡，点点头表示理解，转身跑厨房去端老爷子的宵夜去了。
    ……
    写字既做人。
    如今的年轻一辈大多数都是以高科技为主，可放在上了岁数的老一辈眼中，还是认同这句自古就流传下来的语句。
    年轻的时候，难免会写的宛如狂草般点着嚣张霸拽之意。
    而步入中年，多少见识过这社会的残酷，为人处世方面也会变得圆润内敛，写出来的字大多数都偏字正方圆的楷书。
    而到五、六十岁，不免积攒了人生阅历，多数开始走隐忍不发的苍劲路子。
    反观沈老爷子，这位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的来人，写出来的字却是有股返璞归真的意味。
    除非是那些侵淫书法数十年的老学士，要不然大多数人看着沈老爷子的字迹，恐怕都会觉得沈老爷子的书法着实令人难以恭维。
    一笔一划中规中矩，就跟是刚学写字的小学生差别不大，令人很难想象这竟是沈老爷子会写出来的字画。
    或许，沈老爷子是当之无愧的老顽童吧！
    咯吱！
    沈玉端着一碗雪姨叮嘱端来的五谷粗粮粥走进了房间。
    沈老爷子扫了眼，果断放下毛笔，笑呵呵的接过孙女手中的五谷粗粮粥吃起来，含笑道：“一晃眼都三十多年了，还是小雪亲手做的五谷粗粮粥好喝！”
    稍稍停顿一下，沈老爷子这才将目光放在沈玉身上，轻声道：“最近忙不忙？”
    “还行。”
    沈玉微微点头，坦诚道：“除了有几个大合同需要我注意的，其他的事情下面的人都能够处理。”
    “既然是这样，那不如搞个生日宴会吧？”
    沈老爷子没太多废话，直奔主题道：“我记得半个月之后应该就是你的生日了吧？”
    “嗯。”沈玉点头，神色却是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沈老爷子含笑问道：“你打算请哪些人啊？”
    沈玉眉头微微挑起，幽幽道：“就我们家里人坐下来吃顿丰盛的不好吗？”
    “不好！”
    沈老爷子果断摇头，“一顿饭就我们三个人吃，未免也太冷清了？”
    冷清？
    沈玉脸色变得更加古怪，从她执掌沈家大权之后，每次生日不都是三个人过得？
    美眸转悠两圈，沈玉突兀想到一个可能，试探问道：“是沈浪跑您面前来告状了？”
    “算是吧！”
    沈老爷子神色不变，平静道：“不过，这次他的态度倒是很端庄，一没说脏话、二没朝我比手势，进来的时候还有胆子敢给我递烟。”
    稍稍停顿一下，沈老爷子意味深长笑道：“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我要是不帮他说两句，估计下次想抽他的烟，恐怕是得等到上坟了！”
    沈玉闻言，眉头皱的更深，不知道是因为沈老爷子这番晦气话，还是对沈浪的告状而不满。
    沈老爷子微微一笑，徐徐道来：“小玉，爷爷怎么说也抱过了重孙，本来是不应该跟小浪一样催你。”
    “只是，现在沈家在你的运作下也算是走上了正轨，你又老大不小了，哪怕是再漂亮再高贵，难免还得找个伴不是？”
    “可如今总算是有个小梁，我对他也算是满意，自个值得托付的人，爷爷我也能看得出来你不排斥他。”
    “这一次的事情，爷爷相信你有你的想法，可他同样是有他的感受，我相信他不会怪你，但恐怕一些失落还是难免的。”
    “这次你就听爷爷的，半个月后的生日把他给喊上，爷爷相信你们两没什么隔夜仇，吃顿饭喝杯酒应该就没什么事情了。”
    “爷爷，隔夜仇这个词应该是用在夫妻身上才对吧？”沈玉悠悠瞥了眼沈老爷子。
    “哈哈，小玉你还是很敏锐啊！”
    沈老爷子爽朗一笑，“你要是不嫌弃我这个老头子唠叨，爷爷就跟你讲讲曾经提过的那个人。”
    “那个人？”沈玉一怔。
    沈老爷子点点头，含笑道：“嗯。就是二十几年来来我们家吃饭，走的时候还为老不尊拍了拍你屁股，夸你是个能生儿子的好姑娘，想要你跟他那还没出生的儿子定娃娃亲的老流氓。”
    “你之前不是不愿说的吗？”沈玉神色稍变。
    那还是在她八岁时候的事情，更是在她印象中老爷子唯一一次让出主位给其他人做的事情。
    之所以让沈玉印象深刻，实在是那男人太过于彪悍，来沈家那就跟在自己家似的，压根就没半点客套，一瓶一瓶的好酒往肚子里灌着，将当时沈家的酒窖都给搬空了大半。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老流氓临走的时候居然还敢一副色胚模样的拍自己！
    他绝对是第一个，更是最后一个，沈玉又怎么可能忘记这位猥琐到了极点的大叔呢！
    只是，沈玉不得不承认，那老流氓长得很帅，轮廓分明、剑眉星目的，完全是穿上军装是英姿勃发的将军，戴上眼镜就是大学教授的通杀存在。
    这二十几年来，沈玉一直是念念不忘找老爷子打探他的下落，至于目的，人老为精的沈老爷子又怎么会不清楚。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这句话放在女人的身上，同样毫不为过，哪怕她再怎么温顺贤良，可真要记起仇恨来，还真不是光靠时间就能磨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