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天气开始入春。红梅谷中开始展现出一副冰雪消融的场景。夏昭云也没闲着,每日只做三件事,修炼自身内功,教林有余武功,并教他识字。
一个月下来,夏昭云感觉自己的内力又精进了不少,虽然达不到之前的状态,但也一改武林大会时的颓废。
林有余也非常争气,短短一个月就已经会认一百多个字了。夏昭云是庆幸的,他庆幸自己收了个聪明的徒弟,不但武学天分奇高,就连识字能力和领悟力也比一般十二三岁的小孩要强些。
随着第一场春雨降临,夏昭云真正感觉到春天来了。那晚,他正在茅屋中练字,突然感觉屋中突然亮堂了起来,抬头一望,原来是林有余往油灯里添了灯油。
林有余往宣纸上瞧了一眼,念叨着“小楼一夜听春雨!”
夏昭云突然来了兴致,想考一考他,于是问道,“你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
“深巷明朝卖杏花!”
“不错不错,看来平日里没有偷懒,师父让你背的唐诗宋词都有好好背。既然如此,那师父再考考你。”于是乎,夏昭云再次提笔,在纸上写下一句诗,诗曰“曾经沧海难为水……”
还未写完,林有余便抢先答道,“除却巫山不是云!”
夏昭云笑了笑,继续将林有余回答的那句诗写在纸上,然后才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这两句诗的后面两句是什么?”
林有余被问住了,思虑了许久都没有吱声。
夏昭云笑了笑,继续提笔写道,“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他知道林有余有些字认不全,于是又重新念了一遍给他听。
“师父,这几句诗是何意啊?”
夏昭云道,“你还小,就算说与你听了,你也不见得完全明白。师父今日不在此做解释,等以后你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在春雨落尽的第一个清晨,红梅谷中终于迎来了第一只信鸽。打开信件的那一刻,他的内心是彷徨的,因为上面可能记载了林有余亲生父母的事情。不远处,林有余正抱着干柴回来,见到夏昭云的那一刻,他手中的干柴瞬间掉在了地上,也顾不得捡起,忙奔到他身边,焦急问道,“师父,是不是有我爹娘的消息了?”
夏昭云不敢告诉他真相,因为那信上写着林有余的父母冻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暂时还未打听到消息,不过你也别着急,师父会继续帮你留意的。”
林有余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他当即转过身捡柴火去了。看着他瘦小的身姿,夏昭云顿时鼻头一酸,忙转过头去,继续阅读黄鸿玉寄给他的信件。
这次收到的信除了说明林有余父母去世一事之外,也没有提及江湖上有什么重大事件。他回到屋中,提起笔开始写回信。信中曰,“鸿玉兄敬启,一别数月是否安好?我在红梅谷中一切甚好,劳你挂心。虽不及外面花花世界繁花似锦,但也落得清闲自在。只可惜我终究被世俗所累,无法抛下一切在这深谷中终此一生,还望鸿玉兄多多担待,往后但凡有什么江湖大事,还望鸿玉兄第一时间以书信告知。”落款处,赫然写着“昭云”二字。
信鸽缓缓飞走了,食槽里的食物只吃了一半,但他相信不久的将来,那剩下的一半也会一扫而空。
而这不久的将来却是发生在七天后。那日,红梅谷中又迎来了一只信鸽。夏昭云觉得疑惑,心道,“难不成鸿玉兄这么快就给我回信了?还是江湖上发生了什么重要的大事?”
可是打开信件的那一刻,却颠覆了他的猜想。这封信不是黄鸿玉寄来的,至于是谁夏昭云也不清楚,只见那信上写道,“对古镜,照华发,夜夜黄粱梦,怎知尘外尘。愿归隐山间,纵使清溪深不测,也只愿伴花鸟鱼虫,从此不管平生纷扰事。”落款处赫然写着“纳兰九”三字。
读完此信,夏昭云不禁喃喃道,“也不知是哪位归隐者的信鸽误入红梅谷,今日误读了别人的书信,若不加以回复似乎有点不道义。”想到此处,他决定给这位名叫“纳兰九”的人回信。
提笔写道,“纳兰君敬启,实属唐突冒昧误读了阁下的书信,虽是无心,但也能真切感受到阁下对这纷扰世间的无奈与心酸。在下与纳兰君一样,也对尘世诸多厌倦。但终归是尘世中人,即使选了清净处,也终究过不了清净关,还望君莫多忧思。”
到了落款处,夏昭云突然有些犹豫起来,虽不知纳兰九是男是女,也不知这名是真是假,但他也不便以真名相告。须臾间,他的目光落在了前几日练的字上,那一句“小楼一夜听春雨”历历在目,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一丝灵感,于是立即提笔在落款处写下“春雨客”三字。
接下来的几日,他闲来无事之时都会望着天空发呆,即使林有余在一旁练剑,也丝毫惊扰不到他。不知何时,他对那个名叫纳兰九的人有了一种好奇,很期待他的回信。
果不其然,在他回信的第十五天后,他再次收到了纳兰九的回信。信中曰,“春雨客敬启,对于你误读信一事在下并没有觉得唐突,这封信本不是要寄给谁的,也从未想过这封信能寄到你手中。既然有此缘,也算是件幸事。这几日在下游遍了大理,感受着苍山洱海的清秀与多姿,心中的彷徨与不安顿时消减了半分。突然也想明白了一件事,归隐不一定在山间,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庙堂之上。既然已经决定不再理会世间纷扰,那么从今往后便当一个闲人,懒时赏花赏月,勤时徒步他乡,如此一来,便觉得世间也变得有趣了。”
落款处依旧写着“纳兰九”三个字。
不知为何,夏昭云突然觉得这般闲云野鹤的生活有了盼头。即使只是一件小事,却也因为能收到对方的回信而激动不已。
不过心无旁骛之时,他还是会想起易溪月,想起那个在雪中举着油纸伞身穿一袭红衣的易溪月,想起那天二人在雪中分别的场景。每每想到此处,他都会一声长叹,然后独自对着枯灯发呆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