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云一番辗转后来到了姑苏。时至傍晚,太湖上三两只船星星点点,若隐若现。前方唯有水路可走,于是乎,他打算在湖边休息一晚,明日再赶路。
不远处,有一个渔夫正在收网。他见夏昭云独自一人站在岸边,有些凄凉,于是主动上前和他搭起话来。
“年轻人,今晚怕是没有落脚的地方了吧?”
夏昭云瞧着湖上的雾气,感慨道,“是啊!不过,我可以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总能凑合一晚。”
那渔夫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尽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以我多年打渔的经验,马上要下雨了。”
夏昭云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天,已经全黑了,而且确实有几点雨滴落下来。
渔夫接着道,“别看了,还是到我的船舱来躲雨吧!”
那船只十分宽敞,此刻里边正灯火通明。夏昭云猜测,这艘船是渔夫平时生活起居用的。至于出湖打渔,则用的是旁边那艘小船。
“里边有什么人吗?”夏昭云好奇问道。
渔夫回道,“刚才有一个年轻女子进来躲雨,我妻子正在和她说话。”
一想到船舱里有两个女子,夏昭云觉得若是贸然进去,有些不妥。于是乎,他当即回绝了渔夫的好意,说道,“多谢大叔收留,在下还是不打扰了。”
话音刚落,瓢泼大雨瞬间落下。夏昭云的衣服湿了一半,只能躲在一棵树下。
渔夫瞧了,再次劝道,“下雨天躲树下不安全,你还是进来吧!”
夏昭云只得解释道,“我一个男子贸然进去,未免有些唐突。”
渔夫终于明白了夏昭云的顾虑,打趣道,“我们是穷人家,哪里讲究这些。少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可在船舱的这头躲雨。中间有帘子挡着的,反正也看不见。”
此话一出,船舱里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少侠进来无妨,在下没有这些顾忌!”说罢,又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那女子的声音有些沙哑,再加上那些咳嗽声,夏昭云猜测她应该有寒症。
既然那女子也说没关系,夏昭云便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只见他一个箭步飞上了船,在船舱的一头躲雨。而渔夫的妻子和那女子则在另一头,中间确实隔着一块玄色的布帘。除了偶尔露出来的一点灯光,根本看不见布帘另一边的情况。
夏昭云将头上的斗笠摘下,并将脸上的黑纱和湿掉的外衣褪下晾在一边。这时,那布帘突然被掀开,来者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皮肤黝黑,但面目慈祥。
“喝碗热茶吧!”
夏昭云当即双手接过,回道,“多谢大婶!”
那妇人浅浅一笑,又退了回去,并将布帘放下了。不过,夏昭云却无意当中瞥见了那个女子的背影,身材纤瘦,衣着也十分单薄。
夏昭云不禁心道,“都感染风寒了,还穿得这么单薄,不知这位姑娘心里怎么想的。”
很快,那渔夫也进来了。一艘不大不小的船,两个来路不明的人与一对夫妇。虽然外边已经风雨交加,但里边却是一片祥和。
那渔夫又给夏昭云递了一条干净的帕子,示意他擦一擦身上的水珠。
夏昭云再次双手接过,道了句多谢。
这雨也不知何时才能停。夏昭云闲着无聊,便与那渔夫聊天。
“大叔,你在太湖边上打了多少年的渔了?”
昏暗的灯光照在那渔夫的脸上。这时,夏昭云才看清楚那渔夫的脸,他的脸上有一块伤疤。看形状,显然是被剑刺伤的。
虽然夏昭云很好奇他脸上的剑伤是如何得来的,但他也不敢真的问出来。
那渔夫回道,“三年多了。现在快要入秋,正是收成的时节,明天就可以拿到市集上去卖了。”说话间,那渔夫的脸上尽是掩盖不住的笑意。就连脸上的那道剑伤也变得可爱起来。
“少侠准备上哪儿去?”渔夫问道。
夏昭云回道,“不知道去哪,走到哪是哪!”
渔夫笑道,“少侠又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了。你既然选择往这个方向走,怎会不知自己要去哪儿呢?”
或许这渔夫只是随口胡诌。可在夏昭云听来,竟还听出几分禅意。
只见他突然感慨道,“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到过的每一处地方,看过的每一处风景,遭受过的每一场劫难,都是在修行罢了!”
渔夫摇了摇头,打趣道,“你年纪轻轻,说起话来倒是十分老成。看你的眼神,也好似有些凄苦,可是人生遭遇了什么大的挫折?”
一时间,夏昭云十分震撼。这话可不像是一个渔夫说出来的话,要不是看到对方的样子,夏昭云一定会以为此人是一个禅师。
“方才大叔还说我说的话听不懂。可现在看来,倒是大叔的话令人费解了!”
渔夫笑道,“我哪里知道这些,都是我家姑娘教的。”
夏昭云连连点头。没想到,这个渔夫竟还有一个饱读诗书的女儿。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大风大浪也见过,人生也起起落落过,身边的人也聚聚散散过。到头来,夏昭云终究得面对茫茫天地间只剩他一人踽踽独行的孤苦。
须臾间,那布帘的后面再次传来那女子的声音。
“人生走一遭,去一遭,来一遭,恨一遭。到头来,不过叹一遭终了。”
好一个叹一遭,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姑娘说话句句在理,莫非平时喜欢读佛经?”
那女子回道,“吾不喜读书,亦不喜欢读佛经。只是听闻少侠刚才的肺腑之言,有感而发罢了。”
不知为何,虽然夏昭云只跟那女子说了几句话,却突然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像是似曾相识的故人。
他的心跳加速,很想见见那女子的庐山真面目。然而,就在此刻,船舱里的油灯突然被吹灭。原来是湖上的风浪大作,不但将灯吹灭,连带着船身也有些摇摇晃晃。
夏昭云赶紧抓着一处可以扶手的地方,望着漆黑的船舱,朗声道,“大叔大婶姑娘,你们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