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呆了半晌,低声道:
“你对什么他娘的义军仍不心灰吗?不若我们专心去走私盐发点乱世财,有了钱再帮助人,岂不胜过替人打生打死?”
寇仲赔笑道:
“此一时彼一时也。嘿,你看看李小子那正义的模样,怎都象样过杜伏威、李密那些半人半鬼的家伙吧!”
徐子陵苦笑道:
“不要说这些话了。说到底你只是想亲近李秀宁。不要怪我在你兴头上泼冰水。这贵家女表面虽似对我们客客气气的,但我总觉她有种拒我们于千里之外的味儿。像她这类高门大族出生的女儿家,绝不会看得上我们两个市井小流氓的。”
今次轮到寇仲反手搂着他的肩头,笑嘻嘻道:
“人家第一次见到我们,仍是陌生,难道便纳你于方尺之内吗?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对娘儿自要用点心机和水磨功夫。待会李小子定会邀我们这两个有用的小子加入他的阵营,记着一切由我来说。”
徐子陵皱眉道:
“那谁去救素素姐呢?完成师傅的嘱托呢?”
寇仲显然没想及此点,愕然语塞。
徐子陵叹道:
“你即使去追求你梦寐以求的秀宁小姐吧!素素姐和师傅的嘱托就交由我负责好了。但我却绝不想加入任何一方的阵营。”
寇仲呆若木鸡时,敲门声响。
两人随着婢女来到上层的舱厅,李世民摆开酒席款待他们,列坐陪同的尚有一英挺青年和一位四十来岁,高瘦潇洒的儒生。
李世民起立欢迎道:
“寇兄、徐兄请坐,大家都是自己人了。”
那两人亦客气地起立施礼,教两人颇有点受宠若惊。
李世民先介绍那中年儒生道:
“这位是裴寂先生,一手忘形扇会尽天下英豪,乃晋阳宫副监,家父的棋友。”
裴寂淡淡看了他们两眼,谦虚道:
“世民侄过誉了。找那手跛脚鸭的功夫,怎拿得出来见人,更不要说会尽天下豪杰。”
接着向那英挺青年笑道:
“论功夫可要留给柴绍世侄去颢威风了。”
那柴绍连忙谦让。
寇徐见柴绍华剑丽服,气派高雅,比之李世民只逊了气魄风度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大将之风,但已心生好感,忙与他客气寒暄。
但柴绍对他们的神态总带点傲气,不若李小子的亲热。
裴寂更是只把他们当作两个碰巧立了大功的后生小辈。
坐下后,只顾和李柴两人说话,不再理会他们。
两人受惯白眼,亦不在意,专心对付桌上的珍馐美食。
在李世民心中,裴寂和柴绍显然比寇徐两人更重要。
不过他仍不忘殷勤待客之道,亲自夹了两个油饼给两人,笑道:
“这是蒸胡饼,中间有羊肉葱白造的馅,以豉汁、芝麻和盐熬熟,非常美味。”
两人还是首吹吃到北方流行的胡饼,均津津有味。
此时柴绍道:
“今趟世叔是不得不起兵,若起兵则必先取关中,就怕屈突通在蒲关和宋老生守霍邑的两支精兵,世叔看来不无顾忌。”
裴寂道:
“屈突通和宋老生固是可虑。但我担心的却是突厥人,其势日大。柬自契丹、室韦,西到吐谷浑、高昌等国均臣附之。且凡于北方起兵者,如刘武周、郭子和、梁师都等辈,无不依靠突厥而自立。我们进军关中时,最怕就是遭受突厥和刘武周等的从后偷袭了。”
李世民胸有成竹道:
“这个无妨,力不足可以用诈,我现在唯一担心的事,就是爹他仍是犹豫不决,怕会坐失良机。”
裴寂拍胸保证道:
“这事包在我裴寂身上。只要我和文静多下说辞,且眼前又确是形势危急,你爹那还有选择余地呢?”
李世民欣然点头,转向寇徐两人道:
“今趟全赖两位,若不是账簿失窃,恐仍难营造出这种形势。最妙是那昏君刚巧到了江都应付杜伏威,此实千载一时之机。”
两人对望一眼,这才知道皇帝小子到了自己的老家江都扬州去。
此时环佩声响,两人别头望去,刚好捕捉到李秀宁美丽的倩影,一时都看呆了眼。
只见她头戴胡帽,形圆如钵,四周垂以丝网,帽上缀以珠翠,式样别致,既华丽又充满若隐若现的神秘美。
她穿的衣服更与中原和南方的宽襟大袖完全两样,是大翻领窄袖的衣装,与他们在彭城见的胡女衣着相若,但质料更佳。
这种衣服不但更突显了女性玲珑的曲线,行动上亦方便多了。
第一个站起来的是柴绍,这小子双目放光,热情似火般欣然道:
“宁妹终于来了,愚兄等得心都快要烧成火炭呢。”
李秀宁像看不到其它人般,对柴绍嫣然一笑,把娇躯移到柴绍旁,让他轻扶香肩,侍候入座,这才向乃兄及裴寂打招呼,最后轮到寇仲和徐子陵。
寇仲如遭雷殛,愕然看着神态亲昵的柴绍和李秀宁,脸如死灰。
徐子陵虽替他难过,却是毫无办法。
李世民见寇仲神色不对,凑过来低声道:
“寇兄是否身子不舒服呢?”
李秀宁浅笑道:
“定是昨晚浸了湖水着凉了。”
又向柴绍解释道:
“昨晚秀宁见到他们时,还以为有两只小水鬼由湖里爬出来害人呢。”
看她与柴绍眉目传情、口角春风的神态,再瞧着她对柴绍含情脉脉的玉容,徐子陵替寇仲难过的心直沉下去。
恍然李秀宁只当他们是给她二兄办事的小跑腿,而裴柴两人显然亦有同样的看法。
寇仲垂下了头,沙哑着声音道:
“没什么?只因我除了是水鬼外,也是饿鬼,吃得太饱了。”
李秀宁冰雪聪明,听出他的语气不悦,歉然道:
“我只是打个譬喻,寇兄莫要见怪。”
这么说,反令人觉得寇仲心胸狭窄,裴寂和柴绍都露出不屑之色。
李世民心中却是非常感激寇徐两人,亦惟他才深切感受到他两人高绝的才智,致能妙想天开弄出这么一条妙计来。
为了冲淡气氛,微笑道:
“寇兄是在说笑吧!嘿!昨晚那个到东溟号夺账簿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