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慢慢地吸了口烟,才缓缓抬起头来。他仿佛直到此刻才看到上官金虹,微微笑了笑,道:
“你来了?”
上官金虹道:
“是。”
老人道:
“你来迟了!”
上官金虹道:
“阁下在此相候,莫非已算准了这是我必经之路?”
老人笑了笑,道:
“我只盼你莫要来。”
上官金虹道:
“为什么?”
老人缓缓道:
“因为你就算来了,还是立刻要走的。”
上官金虹长长吸了口气,一字字道:
“我若不想走呢?”
老人淡淡道:
“我知道你一定会走的。”
上官金虹的手,忽然紧紧握了起来。
始终影子般随在他身后的荆无命,左手也立刻握住了剑柄。
长亭中似乎立刻就充满了杀机。
老人却只是长长吸了口烟,又慢慢地吐了出来。
自他口中吐出来的烟,本来是一条很细很长的烟柱。
然后,这烟柱就慢慢发生了一种很奇特的弯曲和变化,突然一折,射到上官金虹面前!
上官金虹似乎吃了一惊。
但就在这时,烟雾已忽然间消散了。
上官金虹凝注刹那四散的烟雾,紧握着的双手缓缓松开。
荆无命的手也离开了剑柄。
上官金虹忽然长长一揖,道:
“佩服。”
老人道:
“不敢。”
上官金虹缓缓道:
“你我十七年前一会,今日别过,再见不知何时?”
老人淡淡道:
“相见真如不见,见又何妨?不见又何妨?”
上官金虹沉默着,似想说什么,却未说出口来。
老人又开始抽烟。
上官金虹缓缓转过身,走了出去。
荆无命影子般跟在他身后。
灯笼渐渐远去,大地又陷人了黑暗。
李探花目光却还停留在灯光消失处,看来仿佛有什么心事。
上官金虹走的时候,似有意,似无意,曾抬起头向他这边瞧了一眼,他才第一次看到上官金虹的眼睛。
他从未见过如此阴森,如此锐利的目光。
他从这双眼睛,已可判断出上官金虹的内力武功也许比传说中还要可怕!
但最可怕的,还是荆无命的眼睛。
上官金虹抬起头的时候,他也抬头向这边瞧了一眼。
只瞧了一眼。
但无论谁被这双眼睛瞧了一眼,心里都会觉得很不舒服,很闷,闷得像是要窒息,甚至想呕吐。
因为那根本不是双人的眼睛,也不是野兽的眼睛。
无论人的眼睛,还是野兽的眼睛至少都是活的,都有情感,无论是贪婪,是残酷,是狠毒。
至少也是种“情感”。
但这双眼睛却是死的。
他漠视一切情感,一切生命。
甚至他自己的生命!
孙小红却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因为她正在凝视着李探花。
这是她第一次看清了李探花。
虽然在黑暗中,但李探花面上的轮廓看来却仍是那么鲜明,尤其是他眼睛和鼻子,给人的印象更深刻。
他的眼睛深邃而明亮,充满了智慧,他目光中虽带着一些厌倦,一些嘲弄,却又充满了伟大的同情。
他的鼻子直而挺,象征着他的坚强、正直和无畏!
他的眼角虽已有了皱纹,却使他看来更成熟,更有吸引力,更有安全感,使人觉得他是完全可以信任,完全可以依靠的。
这正是大多数少女梦想中男人的典型。
他们全未发现那老人已向他们走了过来,正微笑着在瞧着他们,目光中充满了欣慰。
他静静地瞧了他们很久,才微笑着道:
“你们可有人愿意陪老头子聊聊天么?”
不知何时月已升起。
灰白色的大路,在月光下笔直地伸向前方。
老人,李探花赵子成走在前面,孙小红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她虽然垂着头没有说话,但心里却愉快得几乎想呐喊,因为她只要一抬头,就可见到她心目中最佩服的男人和最可爱的男人。
月光渐渐明亮,将他们的影子温柔地印在她身上。
她觉得幸福极了。
老人吐出了一口烟,缓缓道:
“我老早就听说过你们,尤其是你!”
老人是对着李探花说的。
“老早就想找你喝喝酒,聊聊天,今天才发现,跟你聊天的确是件很愉快的事。”
李探花只笑了笑,他身后的孙小红却已“哧”地笑了出来,道:
“但他直到现在,除了向你老人家问好之外,别的话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呀。”
老人笑道:
“这正是他的好处,不该说的话他一句没也有说,不该问的话一句也没有问,若是换了别人,一定早已设法探听我们的来历了。”
李探花微笑道:
“这也许只因为我早已猜着了前辈的来历。”
老人道:
“哦?”
李探花道:
“普天之下,能将上官金虹惊退的人并不多。”
老人笑了,道:
“你若以为上官金虹是被我吓走的,你就错了。”
他不等李探花说话,已接着道:
“上官金虹的武功,你想必也已看出,寸步不离跟着他的那少年人,更是可怕的对手,以他们两人联手之力,天下绝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抵挡他们三百招,更莫说要胜过他们了。”
李探花目光闪动,道:
“前辈也不能?”
老人道:
“我也不能。”
李探花道:
“但他们却还是走了。”
老人笑了笑,道:
“这也许是因为他们觉得现在还没有必要杀我,也许是因为他们早已发觉你们在这里,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有把握同时战胜我们三个人!”
孙小红又忍不住道:
“他们就算已发觉树后有人,又怎知是李……李探花和赵兄弟呢?”
老人道:
“像李探花赵兄弟这样的绝顶高手,就算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动,但只要他心里对某人生出了敌意,就会散发出一种杀气!”
孙小红道:
“杀气?”
老人道:
“不错,杀气!但这种杀气自然也只有上官金虹那样的高手才能感觉得出。”
孙小红叹了口气,摇着头道:
“你老人家说得太玄了,我不懂。”
老人肃然道:
“武功本就是件很玄妙的事,懂得人本就不多。”
李探花道:
“无论他们是为何走的,前辈相助之情,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