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行浴血退后,他扶着浑身是血,已经杀红了眼的释真,大口喘气后退。
普贤盘坐虚空,闭着眼,却仍保持着禅礼的动作,他的前方是一个虚淡却气机无比可怕的掌印,掌印的最终点指向古灵的左胸,那里没有鲜血四溅的景象,内里却已经破碎不堪。
伏世十八掌!
噗!
一道金色血液溅落虚空。
普贤终究还是未能忍住,喷出一口鲜血。
而这一掌,完全落在古灵身上,古灵的肉身生机便崩灭了,哪怕什么传说中的大魔天祖降临此地,也唯有爱莫能助。
而古灵的头顶,一把带血的降魔杵贯穿他的头颅,自在观推至极尽,确保贯穿他的神魂,永远将之钉死虚无中,直至消散。
“了不起。”
大后方的钟行轻叹。
释真呼气若牛,他咳嗽道,跟着说了一句:“是不错。”
是啊。
真的了不起。
这个人,且不管他立场如何,光他今日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就已经远远超出了场中所有人的预料,实在太恐怖了。如果那逃逸的万鬼中还有一些哪怕只有几尊这样的人物藏匿世间,那该是多么麻烦?
还有那个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是因他众鬼界才崩溃的那个人,他此刻又在干着什么伤天之事?
“我就要死了?”
古灵气机如泄洪般急速消散,他的眼眸瞪得很大,在场间诸人身上巡弋一遍后,慢慢眯起,然后归于平静。
自在观握住降魔杵,用力一转,无数只为弑魔而生的杀气粉碎古灵的所有生机。
“我怎可能会死。”
这话不是设问的语气。
无数黑暗的魔息溢流天地间,最终缓缓消散。
双瞳正常的自明转头看了看红眼的梅起落一眼,然后跟钟行说道:“师兄,我袈裟烂了。”
...
接下来的收场便变得有些简单。
五位佛门大人物从万佛窟中出,自在观和普贤对视一眼,终于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小柱香,把般若后山人吓得不轻,还好人们辨出了这是普贤主持的笑声,不过与他对笑的那人是谁,是道场或天门的哪位大人物吗?为何竟有些熟悉?
自在观吩咐了普贤一件事,说是传信诸宗,再度召开一次群雄会,还是以他自在观的名义。
普贤以后辈的姿态恭声应了句是。
片刻后,自在观发现有什么不妥,道了句“你做的很好,请继续,普贤主持。”
而第二件事,在咨询了自在观的意见后,普贤急急召集般若僧人,哪怕连满山佛光都未能惊醒的那些人,此刻也被叫出了藏经阁,众人聚集在大雄宝殿前的大广场上,因为是主持的紧急召唤,场中安静的落针可闻,还未来得及放下柴火的齐平被这种肃穆的气氛所染,握紧了斧头,心想如果寺庙出了事,哪怕我手无缚鸡之力,也必须去杀上一杀了。
忽然。
自明来了,钟行来了,释真来了。
戒律堂首席泉天来了。
...
最后一位,普贤主持来了。
普贤走到殿门众人前,面对着场中所有的僧人,满意一笑。
他缓缓开口,先是回顾了下过去,然后展望了下未来。
说的很好,却都是些屁话。
众僧人被其调动的群情激愤,后山的僧人们则大多眉头紧皱,心中知道主持是定然不会为了这种事就召集众人的,戒律堂首席更是有些不明所以,心想我到底错过了什么?
普贤道:“很庆幸我能出任般若主持七十载,为我佛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犹记得那年....”
“自在观主持回来了。”
静。
场中鸦雀无声。
这个转折转的实在有点大,前一刻还在海吹胡侃,怎么后一刻突然就世界爆炸?
自在观这个名字对于很多僧人已经是记忆和经书中的文字,他们连与其共处一时代的资格都没有,但总有一些僧人经历过那些风雨,甚至也参与过为期二十年的斩魔大业,他们齐齐望向普贤,震惊的无法言语。
泉天捏碎一颗念珠,碎粒掉在地上,似他心境。
...
...
...
自在观行走在竹林中,梅起落跟在他的后头。
他尚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跟在这里。
扶着竹子走过一小段陡坡,自由自在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自在观终于停了下来,偏了偏头,望了望前山的方向。
此刻那处定然是喧嚣满天,有很多种心情混杂在一起,兴奋和震惊应该是占了绝大多数。
可他的心里,却仍是那般平静,事情虽然告一小段落了,但接下来还有着太多的事让他继续忙。
比如后几天的群雄会,比如那些心思玲珑的老家伙,就单说那些家伙,时隔多年又看见自己这张本该永别的老脸,心里会作何感想?
他转过头对着梅起落说:“孩子,可有法号?”
总算对自己说话了,在这尊大神面前,梅起落不敢有任何马虎,平缓道:“有,小僧号空空,乃自明师叔祖所赐。”
“空空?”
自在观沉默了会,道:“不错。”
“孩子,你应当知道的是我已经坐化于岁月中,不过那个消息马上就会成为过去,但你可知那个消息,之所以那样的由来?”
梅起落暗自思忖着,没有答话。
见他不言,主持又踏起步来,梅起落慢慢跟着。
“七十年前,那时,我还是般若寺的主持,某一天正在休憩时,就是在这一片竹林里,我突然感应到一股强盛的道法气息,原来是小天道场太上掌门慕安易来了,我自然恭敬迎接,不过对其突然出现在此地还是保有了莫大的怀疑。果然,在我犹疑后盛情邀约让他进入竹林深处,他突然发难,转头攻向竹林深深的另一处‘三千界’入口,那里面本是我佛门创造的人间净土,但深层往后却是有一层大界乃是监狱,专为这世间大恶大魔之人所设。作为能媲美那蓬莱剑狱、岳南山白狱世间大狱的一佛中大狱,众鬼界自然也囚禁了多个百年来的恶之大者。”
“那时候我的师父,前前任主持何青的尸骨,已然圆寂,被依照门规放置于众鬼界某一处,正被佛火焚烧得舍利,为的是主持最后尸骨归于尘土后,舍利子还能够一同镇压这些恶人。”
“而慕安易的目标,不料正是我师父的尸骨与舍利,我拼尽全力一战,竹林深处的禁制全启,但不曾想慕安易的准备实在是太过充分,普贤师弟那时正在藏经阁顶层参悟佛道,哪里想过会遇到这种情况,正到关键时候,未能及时抽身而出,我不得已下抽调出众鬼界两枚舍利才能与其战成平手,可我心下自有估量,哪怕众鬼界短暂没有这两枚舍利也不会坏事,但众鬼界中众鬼却乘着此机会,不知为何自己把众鬼界给破了!”
“我无暇他顾,众鬼纷纷逃逸,虚弱状态下不敢在我般若逗留,慕安易趁机夺得师父遗骨,而那时天下谣言无数,其中有一项便是什么食般若自明和尚之肉便可立地成佛,他还想擒走自明徒儿,所幸我战至普贤师弟赶来,最后终于将其重伤。”
“但他还是逃了,那一日修行界大震,而我般若,众鬼界崩溃,师父已经燃烧出的舍利虽然尚在,但尸骨被盗,自明更是灵魂被一刀两断,从此浑浑噩噩,难以完好。”
“那是我般若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来最困难的一段时光...”
“我召开群雄会昭告天下贤能此等大事,并在会上卸下主持位,转交给普贤师弟,然后亲去世间斩魔多年。”
“后来回寺,我待在万佛窟,本想最后一搏,然后去世间行最后一次大善,却哪想又发现了不曾逃逸的古灵,他那时修为精进,待我发现时,竟已经与我不相上下,待得我们悄然较量时,由于差距实在过小,谁都打破不得这平衡,而这一斗,竟然就是四十二年,直至今日...”
梅起落听得这些修行秘辛,震惊的无法言语,终于听见了到自己这里的事情,他顺势说道:“然后直至几日,自明师叔祖进来,扰乱了主持与那位的平衡,最后才终于能以一场大战收场?”
自在观没有说话,他看着一颗黑不溜秋,含苞欲放的竹笋,轻笑一声。
“佛法无用,道法无用,修行界中法皆无用。”
他转过头,看着梅起落,眼中隐有深意,幽幽道:“普贤师弟曾找过大陆上能人异士无数,但有的光是询问便知晓其几斤几两,世上无人能破坏这平衡,除了把我们一同击毙。”
“而今日进来的两位,不是自明徒儿干的,你觉得会是谁?”
梅起落心脏突突狂跳,不知作何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