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儿轻轻吹。
四周杂乱的植株慢慢的越来越有序。
梅起落越过几百里山路,终于来到了一个像样些的城镇。
抬头往上看去,城门上方的青石镌刻着三个有力的大字,“客雁城”。梅起落看着一旁头顶斗笠正四处观察的余不念,心情复杂。
若严格按时间来算的话,那应该是昨日,昨日,余不念以打劫的姿态站在他的面前,强夺封光剑,然后引发了两者的一场春秋大梦。后来余不念冷不丁提上一句,然后又闭口不言,导致他现在都不知道梦境到底是真是伪。如果确是梦境,梦境竟会使两个人互通?
真是奇了大怪。
就像他此刻不知道这个女子为什么会跟着他。
梅起落不时丢过去一道视线,主要是这个女子实在是太耀眼了,换作是他也不能免俗,反倒是不看的人,多半才有些不正常。梅起落每次偷偷瞄几眼,然后咳嗽着转身。
不过心里的提防始终是少不了的。
进了城门,梅起落有意落后,余不念却像是有所察觉,始终在他后方一个身位,使他不得不领头前行。
两人经过各大卖场。
“那是...赤阳犀的幼崽?”
“那是...竟然有人在卖九丈蛇?”
“那是,天呐,那是罡风雀的蛋不成?不不不,果然看错了,那是迎风雀的蛋。”
梅起落路过无数色彩诡异,卖相神秘的商铺,遇见某些奇物时,也忍不住惊呼出声,不过对方的要价同样也是变态,更多时候是以物易物,拿宝贝换取自己需要的一些东西,他身无分文,只是看看而已。
斗笠下的余不念见他这幅模样,轻声道:“都及不上你一把剑。”
梅起落应声转头,发现女子斗笠前的隔面纱已经完全挡住了她的容颜,自己连轮廓都看不清了。
这样也对,如果余不念的容颜露了出来,在这种商卖之地肯定会引发大乱。
两者继续前行。
“福生无量天尊!”一声大喝。
侧方,一名捻着铜钱,脸上写满“快快抓住这笔生意”的持杆道士迎了上来,他哈哈一笑,露出自己的那一口黄牙,轻抚山羊胡,恭维道:“二位小友有天人之姿呀!”
那枚铜钱被他咬在嘴里,黄袍道士却又皱眉,面露难色,“嘶!”
他倒吸一口凉气,围着二人走走转转,摇头罢,道句原来如此,长叹一声。
“二位虽有天人之姿,可...不曾想却是那两重天之远,如同阴阳相隔,两者间的距离,何止千山万水,何止天上地下?”
“老朽换句话说,两位啊就像是人的那一对眼睛,虽然高高在上,且看来看去看的都是同样的风景,可这两者说到底,却是永远殊途,永远无法相遇!”
“但是!”
余不念和梅起落两者被拦下。余不念静静站着,面对这种情形,她没有叱喝,只是斗笠微低,不知其下如何。
梅起落深知江湖骗子的手段,他瞪大眼睛,一副内行门道,作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就要赶人。
“去去去,你这老鼻子,说的这般玄妙,可我和这位姑娘现在不就在一起吗?”
江湖道人震震自己的旗杆,指指上面的四个大字,道:“世事无常啊小友!”
边说着,他还将旗帜的另一面露给他看,另一面写的是:“贫道可破。”
“贫僧也可破!”
梅起落作势欲踢,道人哀声求饶。
“住手。”
一声大喝传来,中气十足。
道人貌似分清来人,识相的远去。
不远处,人群开道,走过来三个人影,最前方那人华服衣冠,手持小扇,中分长发,整个人还算得上英气,如果眼神中没有那股抑不住的贪婪的话。
他把视线不加掩饰的放在白衣女子身上,来回巡弋,道:“般若寺就在四百里的前方,你这人就敢如此放肆?般若主持何等人物,都曾指导过家中老祖众生平等的道理,老祖回家后再教导我们这些后辈子孙,耳提面命,日夜叮嘱,不曾轻视过。”
他虽说着话,眼神却一直不在梅起落的身上,直到发号施令时,这名男子才看着梅起落道,“王从,上去废了那个小子。”
后方的一名身影走上前来,他轻轻活动了下身子,身体内便发出一阵炒豆子般沉闷的爆响,他看向梅起落,沉声道:“你该死。”
“你哪只眼看见我对他不恭了?”
有一道不凡的气势从此人身上弥散开来,梅起落眼眸中闪过一丝狠辣,他看得出来,对方气机较他更加浑厚,估计是半步境修士,但即便是半步境修士,虽然打不过,可戏弄戏弄应该是可以的。
大梦两年,他在梦中尝试了不少战斗手段,而且梦中施展的执天拳竟完全到达了另一种崭新的阶段,也不知道是否有机会施展于现世。
没人愿意惹麻烦,四方的人群散去,隐约中,梅起落听见了一句“那不是王家的七公子吗?”
“没错,虽是七公子,只是却是一个偏房生的,想必成不了什么大气。”
王阳州似乎听见了这话,他不言不语,将手中折扇掷出。
折扇带起一丝风浪。
噗!
空中飞起一道鲜血,那把折扇回到王阳州手中,他后方的另一个沉稳的人影急冲而去,撞入人群,将那个碎语的人从人群中拖了出来。
那个人脸上已经缺了一块肉,鲜血长流,晕死了过去,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压得这般低的声音居然都被听见。
“其他事我不管,此人辱我公子,该死。”
那个人用视线扫过在场众人,无人不避,扫到梅起落时,却看见一双与之对视的眸子。
梅起落道:“这位公子这样叫嚣打打杀杀,般若寺难不成就是教的你们这般众生平等?”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余不念开口了,她平静道,音若秋水,一把扯开王阳州的华丽面具,“般若主持不曾点拨王家。”
王阳州将扇子打开,只露出眼睛以上,他好像没有听见这句话,看着楚楚动人的余不念,眼里的贪婪越加明显。
“不知姑娘是何方神圣,我乃康雅王家人,而我王家,在那诺大康雅,家族威势都排的进前十。”
这便算自报门户,接下来无论对方如何,动作前都须得掂量下这个家族,但王阳州这般说来的目的只是示好,或者说抖抖威风。
余不念再次道了一句,“般若主持不曾点拨康雅王家。”
可能是怕对方误解了是哪一个王家,余不念这次还特意加上了康雅二字。
场中气氛骤然冷成冰。
“能不能别拦我们的路?我们很忙的。”梅起落面无表情,看着王阳州,右手却已经握紧了封光剑。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就是一个连环的小局,目的只是为了这拿扇子的在余不念面前出风头而已。
竟然体会到了一些红颜祸水的感觉。
王阳州看着这个带刺美人,收起小扇,微微向前一点。
人群中站出十余人,都是离尘境界走到极致的修士,向梅起落齐齐围去。
梅起落眼睛反倒亮了起来,他顾忌的人只是王阳州和他身边两人而已,你身为主子不上便罢了,你方才身边那两人竟然也不上,就派些杂七杂八的喽啰,莫非这是来送人头的不成?
呵。
这些臭虫真是没个分寸,这般喜欢乱跳,如果自己还是那高高在上的神主,直接一招挥过去,管你什么王家李家,还能不能存在于这世界上都是个问题。
梅起落心中升起一丝暴虐。
“杀!”
十余人大吼,前面几人奔向梅起落,梅起落抢先出招,他封光剑插在鞘中,若游龙般穿行于数十人中。
啪!
大概有十二人左右,冲在最先的那人被梅起落用封光剑敲打颈项,那人反身回来,轰出一拳,梅起落鬼魅般闪避,那一拳恰好轰在欲偷袭的后一人胸前,再被梅起落一道剑鞘敲打过去。
轰!
侧向又有一枚大拳裹挟拳风而来,梅起落预料其攻打方位,头也不转,直接剑鞘猛挥相迎,给那人拳头震出几道鲜血,哀声退去。
啪!
正退后间,那人颈项又被重击一下,虽不致于死地,可战斗力下降不少。
不杀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当初对小和尚说过的话,二是此刻一旦杀人两者间就真正的势如水火,到时难办。
啪啪啪啪啪!
这一声声像是敲在脸上。
梅起落无缝穿越在众人之中,十二人恼羞成怒,却无一人可以撩动他的皮毛!
也对,尚在三年前金裟小僧都那般无奈他的身法,何况是三年后这些闲杂小鱼都算不上的东西?
梅起落现在境界很奇妙,本来他也只是离尘巅峰,在经历过那黄粱一梦后,体魄不知为何竟强健了不少,用出来的力气也越加变态。
“我和任公子也经常喝着,不是什么对你的殊荣。”
梅起落突然想起这一出,难道是那鱼汤的缘故?
啪!
梅起落把十二人敲得遍体鳞伤,然后退了回去。
“废物,都退吧。”
十二人都面露苦色,每个人脸上颈子都青紫交错,只是没有见红,颓然间又混入人群中。
他看着梅起落,道:“这位莫非是姑娘的奴仆不成?倒也有趣,我家仆人也想比划比划。”
他打开折扇。
那一个最先走出来说“你要死!”的男子,此刻手持长刀,轰的一声冲了出去。
嚓咔!
刀剑相碰,梅起落这一次没有躲,或者说不想躲!
那把刀发出震颤的鸣声,封光剑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梅起落身形下沉,这一击的力道太大。
难不成要让后方这个女子出手?
一击交手,他就要远走,持刀男子哪里给他这般机会,他自认为看出了梅起落身法的玄妙,一刀截在梅起落前路,梅起落却已经在白衣女子身旁。
“你可以放开打,别让我出丑。”
男子嘴角勾起一抹阴险的笑意,他气势顿然暴涨,竟从半步境之前一下到了快要接近巅峰!
他刀上竟然缭绕着一层冰霜,狠狠的砸向梅起落!
呲呲。
大地上出现几道飘摇的白色气流,大地竟被这一刀劈出一道狭长的坑来。
当当!
梅起落中刀,闷哼后退,那一道劈下来的大刀碰触到封光剑后断裂掉落,但这般力气较之刚才竟然更大,梅起落握住剑柄的手虎口震裂出血,右手则出现一道明显的血痕。
持刀男子得势不让,他追击梅起落,持断刀上前!
嘭!
他前面的空气突然出现一道细细的乱流,一道符箓从天而降,在地上打出一个小坑。
持刀男子不再前行,退回王阳州身边。
上方飘来一声大笑。
梅起落抬头观之,发现阁楼上站定两个人影,气度不凡。前方的那人道:“王家真是好大的威风,在般若寺周围都敢如此强势,谁给你的勇气,就不怕抬头有青天吗!”
王阳州看着那一个人影,眼神中的杀意一闪而逝,他道:“谢灵,狗仗人势你倒是在行,何不下来与我好生战一场!”
王家既然在康雅如此得势,自然也有着自己的对头,谢家就是他们仇怨极大的一个,不巧还同为康雅家族前十。
楼上的谢灵微微一笑,他轻拍栏杆,以上位者的姿态说道,“王家庶子,你不配。”
他后方的那人从天而降,站在梅起落和余不念身前,谢灵反身负手下楼,片刻后,客栈中走出来一个人影。
“早跟你说了,江湖中贤人多得是,我观这位小友便有不世之姿,能为我谢家座上宾。”
话题一下跳向梅起落。
“你要保他?”王阳州紧闭嘴唇,暗自咬牙。
若谢灵不出来也便罢了,自己该做的做完后续再简单处理处理,该有的面子全部到手,可突然跳出来一个对头打脸,还是与自己势均力敌的人,那这如何才能收的回来?
奴仆被打了,刀也断了,那个小子竟然没被收拾的服服帖帖,还在那里含怒看着自己?
这他妈当自己是什么了?
“这位姑娘也不知能否赏脸,若谢家有幸迎来姑娘,在下定然出三里而迎之。”
那边的谢灵毫不掩饰眼中的欣赏和爱慕,他对着余不念轻轻一鞠,原来已是注意多时。
王阳州面色终于变得阴沉如水,他看着谢灵,阴沉道:“很好,这位姑娘我可以不动,但那个小子你难道还保得下不成?”
他挥挥扇,转身退后,两位随从随之一同离开,梅起落注意到,拖行着一个人的男人自始至终没有什么表现,在他主子前地位貌似却相当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