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土是灵性的世界。天道大公平,万灵可竞生,莫看草木不懂疼痛、莫道蝼蚁不知所谓,只要是这天地间的生灵,都有机会修行有机会成就逍遥的。
也是因为中土灵性十足,凡间百姓常能得见灵怪事情,比如暴雨滂沱天雷成狂待到转天早起村民发现,一条数十丈的巨蛇被雷霆劈裂、焦糊而亡;又比如谁家顽童在门口打死了一只黄鼠狼,待到子夜时千百只黄鼠狼齐聚门前哀哀啼哭......其实修行世界自凡间衍生而来,修、凡两界不可避免的会有‘接触’,而凡人眼中所有诡怪事,莫过两个字:修行。
人有人的修行,妖魔鬼怪也有妖魔鬼怪的修行。
但愚夫村妇不解修行真谛,那些诡怪事情从他们口中转了几转,就变成了排遣无聊、刺激胆量的鬼故事,神鬼异志、狐仙蛇怪,中土凡间从不缺少这类传言,谁让大家都爱听呢。
人为万物之灵,自视甚高,难免就看不起别类生灵,同类修行就是山中仙长;旁类修行就是妖、是孽,安安分分地做牛马猪羊不好么,非得做些不敢分的事情。
凡人遭遇妖鬼,大都将其视为‘不干净’,而凡间百姓心中以为最最‘干净’的地方,莫过佛殿、道堂、仙圣古祠等等凝聚信仰、饱染虔诚之地。
其实真正教门大宗都在修行之内,其中发生的古怪事情远超常人想像,或许不如僵尸吸血、狐仙嫁人那么刺激,但以古怪而论,要远远胜出,比如天下公认的佛门正宗,古时高悬于天际的神迹天庙摩天古刹中,就曾有一位高僧,悟禅悟禅,悟到最后就把自己悟成了一只蝉。
倒不是高僧悟道,禅房门一关再一开,蒲团上没了和尚多了只蝉。而是高僧苦修未得菩提,圆寂后留下了一枚金蝉舍利。
蝉形的舍利,是舍利,也是蝉。
真的蝉,金色的蝉,活的。
摩天刹还在时,这金蝉会自行飞到大殿听经,没事的时候就趴伏在佛像前一动不动......此刻影子和尚从自己眉心捏出的蝉就是这一只。
持咒,请蝉,整整一个时辰地静坐,但当蝉儿在手,影子和尚一下子就轻松了,对金蝉微笑道:“辛苦师兄了。”
金蝉凝立于和尚指尖,有模有样地点点头,旋即双翅一振、消失不见了。
影子和尚抻了个懒腰,不再行法持咒,自袖中抽出一本书,翻开、细细研读起来。
‘一成苏景’从旁边问道:“接下来......”
“等就是了,我所做,尽量靠得足够近,越近,佛与果先的灵犀牵连就越容易被探知,但寻灵溯源之事我做不来,全靠金蝉师兄相助。”影子和尚看书,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句。
苏景负责扰乱寺中妖僧视听,影子和尚负责‘寻灵溯源’等相关事情,术业有专攻,一成苏景现在做不来什么,只有跟着影子和尚一起等,至于等多久他懒得问和尚,该多久就是多久,不会因他询问一句就缩短时间,且问过了没准还得闹心,与其如此何必问。
等不久,看书的影子和尚忽然笑了起来,指点着书卷:“这书写的,真的是你?”
苏景不解其意,很是纳闷,待仔细看看和尚手中书本,苏景也笑了,还道大法师看得是真经禅卷,哪想到他在读‘小说’,中土民间畅销不衰、大大有名的一本神鬼异志,《屠晚》。
......
弥天台内,一截圣剑引得大群狂信僧侣激动万分,但也不能哭起来没完,过不多久主持水镜最先平静下来,伸手抹去眼泪,长长提息压下心中激荡,水镜对着网中扶屠虔诚施礼:“圣剑神君眷顾,正神真色永恒,求请神君指点,水镜再做迎接......”
正胡言乱语中的扶屠陡做大笑,双目直勾勾瞪向水镜,却不理会对方话题,只是高声叫道:“困我于网,秃贼也敢妄论虔诚!本座早就与正神说过,疙瘩头、光秃顶,何须降服、个个该杀!若再不放我,拆尔亘古雷音寺、垒我真色永恒塔!”
这里是弥天台,不是雷音寺。
可网里的蛮人是个癫子,无论是不是圣剑残灵附体,他现在都神志混沌,乱说地方不值计较,不过他随口就拿西天极乐佛祖道场说事,也足见他的‘境界’了。
疯子叫嚣,要出网脱困,水镜稍加犹豫,还是对执网同伴点了点头。把疯子哄得高兴些,追问其他墨剑残骸的下落也更容易些,何况法术随时可施展,大不了到控制不住的时候再把他重新网住就是。
几个墨僧持咒片刻,同时把手印一晃,法网消失不见。也就在大网消失瞬间,扶屠怪叫:“秃头脑中只有头发,没得脑筋,最是好骗。”狞笑中向着水镜急扑而去,嘴巴大张露出两排森森獠牙,直接去咬水镜的咽喉。
疯子就是疯子,不能常理以论,水镜自是不能让他咬到,退避中连做温言劝慰,当务之急仍是要把圣器‘凑齐’,奈何此时的圣剑神君狂性大发,越闹越激烈,一时间问不出什么有用东西了。
不过蛮子身上透出的那份墨剑气意不曾减弱半分,甚至还变得更强猛,足见扶屠与墨剑之间的‘联系’愈发牢固了,这就好这就好,只要耐心些总能问出结果......今天弥天台乱得很。
扶屠身上透出浓浓墨剑气意,不修墨色之人无从察觉,但墨灵仙对这气意敏感异常,江山剑冢、天元道、诸多小宗...中土各处墨灵仙对此早有察觉。无需提讯追问,自从第一截墨剑被迎回弥天台后,水镜开始随时传讯于世间同伴,通报弥天台内状况。
得知圣器已被寻回一截,暂住剑冢内的墨灵仙,心中激动比起弥天台群僧也好不逊色,但他们不敢欢呼或者大哭,更不敢将此喜讯呈报施萧晓。施萧晓已经带上四十三位精修墨仙入阵剑冢了,行法前传下严令,无论发生何事,也不得打扰他们的法术。
破去剑冢玄法,毁去冢内埋藏万剑,是施萧晓的当头要务。
天元道也是类似的情形,风雪诸道闻讯惊喜,却不敢通报元一仙长,仙长正催动正神传予他的一件神器宝物、以施展一桩浩大法术,决不能被打扰。
......
弥天台内外,相距百里两个苏景,里面那个装疯,至少在影子和尚有所发现之前他都得这样闹下去,挺累人的,扮疯子、尤其是扮个气焰熏天的疯子是件体力活;
外面那个无所事事,有点后悔自己怎么向着带一本书下来看,无聊之下凑到影子和尚身边一起看《屠晚》,苏景早看得滚瓜烂熟,可是说起来也奇怪,这本书他总也看不腻,读上一阵很快又入迷了,津津有味的。
时间忽忽,几个时辰一晃而过,待到日头西沉,影子和尚微扬眉,合拢手中《屠晚》,但不忘还拿了片菩提青叶夹了书签,随即和尚起身,维持着隐身法术不变,拉上身边苏景溜溜一转,两人遁入地下。
无需发问,苏景自能明白这是‘金蝉师兄’传讯过来,它已找到果先与佛陀之间的灵慧牵引!
苏景忽然大喜!
欢喜不全因有所发现,更来源于:他们是入地而非飞天!
找到了那条‘线’,线一端系于弥天台果先,另一端就是那尊佛了。
墨灵仙、影子僧,对果先的机缘来源有两个猜测,前者以为天外佛陀涅槃,后者觉得是本地生衍自然佛陀...既然是入地,那影子和尚的猜测是对的。
影子僧不语,施展遁地之法,带着苏景深入地下。和尚修佛不修土,但摩天刹的传承非凡,空空之遁,这世界就是空,是以金木水火土皆为空,空空遁,无不可遁。
如果只比遁火,影子僧的空空遁,无论速度还是隐匿都不如苏景的金乌万巢,不过影子和尚的遁法胜在一个‘全’字,苏景心中着实佩服,不是觉得影子僧如何,苏景佩服真正佩服的是摩天刹。
自己的修为越是深厚,越是能品尝出玄妙法术的真滋味,如今世界里能入得苏景法眼的法术却是不多了。
背向弥天台、一路斜斜向下深入地心,影子僧的前进很慢,虽是地下但此处相距墨寺太近,稍有大意就可能被妖僧发觉,寺中扶屠任劳任怨,还得继续发疯掩护同伴......
遁为法,不是挖土打洞,是虚空巡梭穿界入界,苏景跟在影子僧身边行遁,眼中不见土石,只有全无规律迅速变化的诸般颜色,光怪陆离、虚空之色。不过每隔上盏茶功夫,影子和尚就会暂停遁法、离虚空入地心。
即便影子和尚已有人王之力,也不敢在虚空一次穿遁太久,盏茶光景是为极限了,若再强撑就会迷失虚空,永远别想再回来,古往今来中土高人迷失在虚空中的,不算太多但也不是两手两脚能数得过来的。
不能说话,旅程无聊,一直跟和尚走了三个时辰,苏景忽觉眼前一暗、身体一沉,和尚再次离开虚空,不过这次影子僧开口了,两字彷如天音:“到了。”
弥天台以东八百里、地心深七十里地方。
三个时辰的穿遁,才走出了几百里...就是个蜗牛精施遁也不可能这么慢,这样的慢速已经和‘小心谨慎’没有关系了,只有一个解释:佛陀与果先之间的灵慧之线难寻。
苏景定身,打量四周,百里开外空荡浩大的地渊,头顶高处一幢幢巨大钟乳倒垂,仿若天锥悬顶,乍一看没什么,若端详稍久心里就会微微有些发慌了,那些石锥刺目。
窟顶钟乳石遍布,窟底也不平坦,大大小小的碎石铺满地面,看得出,顶子上的钟乳石确是会掉落,摔在地面、日积月累碎片无数。
就在无数碎石中,有一块巴掌大小、有些扁的石头片,若非影子僧请来的金蝉就落身于此石,即便苏景明知此间有佛也会忽略它...至少第一眼不会看中它。
跟在影子僧身旁的苏景只有一成修为,不过灵识未损,以苏景的敏锐五感扫过石头,全不觉得又何异样。
无灵力、无气意,无禅香的一块石头,就是将小和尚果先拉入菩提真境的佛陀?
哪里像佛陀,倒更像个龟壳。
迈步上前,撤去灵识改回双目查探,还真是像极了龟壳,不止是个壳子,细看壳中石形轮廓,隐隐约约就是个小乌龟缩首缩脚的模样。
小小的石乌龟,就是苏景与影子僧要找的‘佛’了:龟壳上有一副刻绘,天生的纹路,绘着一尊佛陀,双手施禅定印。
又再仔细端详片刻,苏景忽然笑了起来,对影子僧道:“天地灵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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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不出来了,今天只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