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提道人不似当时在黄河阵前与通天教主那般随意,或许是吸取了上次失败的教训,这时显得极其小心,一上来就现出金身圣像。就见那圣像有十八只手,二十四首,执定璎珞伞盖,花罐鱼肠,加持神杵、宝锉、金铃、金弓、银戟、幡旗等件。
老子头现一座玲珑宝塔,神色自若,手中孤拐随意相迎。两人虽然现出大神通,斗得也十分激烈,但距离不远的张紫星却没有感觉到丝毫力量波动,一如两个普通人在相争一般,这正体现了双圣对力量极其精微的控制。
准提道人的七宝妙树确实神妙,老子的扁拐每每还未近身,就被刷开来。但准提金身圣像手中的那些法器也无法撼动老子头上玲珑塔分毫,而老子的最强法宝太极图还未曾出手。
老子见一时战不下准提,把青牛一拎,跳出圈子来,把鱼尾冠一推,只见顶上三道气出,化为三清。只听得正东上一声钟响,来了一位持剑道人,戴九云冠,穿大红白鹤绛绡衣,朝准提攻来;正南钟响,又是一位戴如意冠,穿淡黄八卦衣,执灵芝如意的道人,二话不说,拿着如意朝准提就打;正北上又是一声玉磬响,来了一位道人,戴九霄冠,穿八宝万寿紫霞衣;一手执龙须扇,一手执三宝玉如意,也是直朝准提来放对。三道身上霞光万道,瑞彩千条,光辉灿烂,映目射眼。
准提道人原本敌住老子已经罄尽全力,如今发现这三方来的道人都身具圣人一流的神通,若是以一敌四,绝无胜算,心中不安,虚晃一记,跳出圈外,问道:“三位道友何人?为何前来为难于贫道?“
其中一道人笑道:“你连我等都不识,还称作西方教之主?我三人乃上清、玉清、太清是也,特来助李道兄前来斗你!”
准提心中疑惑,这三清道人看起来都有圣人气势,却是默默无闻,未曾听说过其名,不知从何而来?
老子微微一笑,持孤拐而上,喝道:“众道友,可助我降伏此人!”
四位道人围住了准提,或上或下,或左或右,齐齐攻击,准提那七宝妙树虽然神妙,却抵不住四圣联手,下盘连吃了老子四、五扁拐,一个立足不稳,踉跄着差点跌倒在地。
准提不识老子气化分身的妙用,这一气化的三清,不过是元气而已,虽然有形有色,却等若将力量分散,故而伤不得他,只是保留了大部分力量的本尊方才真正具有破敌之力。准提自知难敌四圣联手,七宝妙树一圈,化出一道圆虹,勉强顶住四人攻击,自己则拂袖而走。老子一气将消,分身即将消失,故而也不追赶,任由准提逃走。
张紫星赞叹道:“八景宫圣人果然名不虚传!此一气三清,当真神妙异常!”
老子不料以逍遥子区区金仙修为,“眼力”还在准提之上,竟然识得自己的分身妙用。当下不由显出惊讶之色,收起分身,落下青牛,赞了一句:“道友好见识!”
张紫星赶紧上前行礼道:“前日在崤山不识八景宫圣人法驾,多有失礼,还请圣人见谅。”
老子问道:“若是识得,又当如何?”
张紫星想了想:“似我这等修为浅薄之人,若遇圣人,当极尽讨好,以求青睐或庇护。”
老子微笑道:“道友此言倒也率真,却不尽实!既是如此,方才西方教圣人准提对你那般笼络,你为何不应允西去?”
“圣人此语,实令贫道惭愧……”
老子笑容不变道:“道友昔日与我论道,挥洒自如,寓意神妙,其‘道’一说与我有同有异,甚是相得,亦是同道中人,当以往日道友相称。”
张紫星见老子并无恶意,也放开胸怀,笑道:“若是如此,玄都道友方才为何要阻那准提?玄都道友非我,焉知我不想同准提而去?”
老子闻听此言,回想当初崤山论道他最后的那番诡辩,不禁失笑:“道友休要再来那机锋妙语,当日你我有缘论道,如今见那准提意欲强邀你西去,故而现身,助一臂之力而已。我观道友乃逍遥不羁之辈,根性极厚,纵使是圣人,也未必得你真心敬畏,只是你那天书究竟是何来历?似是大神通之物,方才为何舍得付与准提?”
张紫星知道老子先前在一旁观察他有些时候了,也不隐瞒,答道:“我不欲往西方而去,故而以那物换得自在,天书再如何神妙,终归是外物,怎抵得上逍遥之身?“
老子赞道:“道友逍遥,纵是贫道,亦是称羡。”
“况且那天书非有缘者不能阅之,以准提之能,尚只能识得二字,纵交于他百年,也是无妨。”张紫星暗想:要是给准提几千年,历史基本按轨迹发展的话,他应该还是能破译那“囧”字牌天书的,甚至还能领略道什么叫“囧文化”。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准提的表情当会十分精彩,会不会正如天书的那个“标题”一般?
张紫星说完,朝老子正色问道:“玄都道友今日特来此地,莫非是为了混沌钟?”
老子神情淡然,答道:“混沌钟乃先天至宝,有缘者方能得之。但此时不同往日,杀劫中天数混淆,不可预知,纵是圣人,也难免如准提一般,生觊觎之心。”
张紫星吃了一惊:“如此说来,我那兄弟路上当有凶险?莫非还有其他圣人拦截?”
老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且放心,凡事终有定数。那位兄弟方才沿途虽有波折,如今却已安然度过。”
张紫星心中惊疑,但对老子之能还是相当信服的,不由放下心来,又问道:“方才道友与准提道人言我乃命外之人,不知何解?”
“命外之人乃命数外之人,本应不存于此天数之中,却因机缘巧合而出现。”
老子的回答让张紫星心中一阵狂跳:算起来,他这个与原本轨迹完全相异的“纣王”确实不属于这个“天数”中,那么老子是否知道自己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甚至是知道自己的种种谋划?
老子接下来的解释让他稍微放下心来:天道的运行虽称无常,却也有略有轨迹可循,所以许多有神通和灵感的人,能按照那种轨迹,测算和感应出未来可能出现的大势甚至是明细。而天道既称无常,内中自有无形无迹之处,难以捉摸,称为变数,也有大神通者偶尔能算出一二。两者可比喻成常量和变量。一般来说,常量算是一个相对稳定的整体,变量则属于局部的小块,然而当年天数异变,“变量”暴膨,故而难以算的真切,尤其在此杀劫之中,更显得诡异莫测。而命外之人相当于一个很大的变量,完全跳出了常规的轨道,其重要性甚至还要超过姜子牙这等劫外封神之人。因为姜子牙只能算是最后结果的公布者而已,而命外之人则可能会改变整个结果。
因此,准提道人才会那般重视张紫星,甚至还愿意欲擒故纵地将孔宣放走,这或许也是老子前来相助的主要原因,说不定,这位人教圣人对混沌钟原本也有些兴趣。
老子对张紫星剽窃而来的“道”很感兴趣,与他讨论了起来,张紫星得知孔宣平安归去,也安心展开忽悠大法。当谈论到治国之道时,两人的分歧终于明显化。
张紫星记得后世汉初的统治者是极其推崇黄老之术的,大多实行无为而治、与民休息的政策,确实有力地促进了汉初社会经济的繁荣。然而,任何一种思想和理论都会受到时代的局限。无为而治亦有许多不足之处,如清静无为、贵柔守雌、不为物累会导致封建等级权威制被削弱。最易出现“君弱臣强”之势,汉初的诸侯王势力急剧膨胀,对汉政权构成极大威胁,相继发生过不少叛乱。
再者无为而治导致经济上的自由放任政策,致使官商勾结,大量侵吞国家资产,垄断了国家经济命脉。并在生活上竞相奢侈,严重败坏社会风气,进一步导致社会治安状况日益恶化。而在黄老之学因循自然、无为而治的原则下,侵蚀社会、危及西汉政权的异己力量也因此而恶性膨胀起来,从而引起许多敏锐的思想家和政治家如贾谊、贾山等的高度重视,对当时的政治现实多所批评与匡建。
张紫星虽不便举出“汉代”的实例,却能丝丝入扣,精辟地分析出无为之治的局限和不足。老子并没有过多辩解,而是指出了张紫星以庄子的基础思想提出的“齐物我、齐是非、齐生死、齐贵贱”社会模式太过理想,无法付诸实践。
然而经历过二十四世纪民主社会的张紫星却以后世史实社会发展理论,一步步分析出各种社会制度的发展演变,以证实那理想模式的可行性。当然,就算是二十四世纪,也未能达到那种“没有阶级,没有贫富”的理想的民主社会,或许说,那只能是一个美丽的梦想,但毕竟是值得向往的一种理想模式(虽然实现遥遥无期),也可能是人类社会的最终发展模式。
张紫星明白这种理想的飘渺性,当下剽窃了老子道德经原文的一句话“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来作总结。
老子赞叹不已:“不想道友胸中有此大道!虽与我之道迥异,却依然可赞可敬!”
“些许小道,如何能与道友之大道相论!”张紫星暗自汗颜,终于问出了酝酿已久的问题:“杀劫之中,难免生灵涂炭,百姓受难,道友乃人教之主,是否会出手以救天下苍生?”
老子摇摇头:“阴阳兴替,盛衰因循,此乃天道至理,若无盛衰,焉能生生不息?人教之事,但凭气运,不可横加干涉。”
这个答案也在张紫星的意料之中,又问道:“若是圣人因气运之争,相互出手争斗,玄都道友当会如何?”
老子沉吟道:“圣人虽悟混元,却也无法强行逆转天命,我素修无为之道,当不涉争端。若是当真天意使然,无法清净,自不会置身事外。”
张紫星紧接着又问道:“目下大势,乃阐截两教之争,而西方教也不甘蛰伏,若是阐截两教争执,或有一方联合西方教,道友当会偏于何方?”
老子抬头看了看头顶无尽的夜空,淡然道:“顺天而为。”
张紫星见他不肯表态,又逼问道:“闻得道友与阐截两教圣人皆是一师所传,以道友为长,若真有一方引准提、接引来打另一番,岂非等同打道友一般?”
老子摇头道:“道友先前亦有‘齐物我’一论,须知天道之下,众生等一,何来东西方之分?我自当顺应天道,审势而为之。我观道友根性极厚,悟性过人,若能潜心修炼,妙悟大道,当前途无量。”
顺应天道?这所谓的天道莫非就是原本那周兴商衰的“轨迹”?张紫星心中十分失望,面对着人教圣人难得的赞誉,却自嘲般地笑了一声:“妙悟大道?纵然如道友一般,成为圣人,领悟混元大道,又当如何?只不过是……”
老子见他意犹未尽,问道:“道友请直说,你我论道,无圣人、金仙之分,皆是道友,无须顾忌。”
张紫星盯着老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既是玄都道友有言在先,那么……请恕我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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