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五大国之间,诸侯乱战。数十个小国,要么被伐灭,要么夹缝中求生存。
范国雄踞中原,乃为五国之首,自然国富民强。紫云城虽是边陲小城,但柳陌花衢、茶坊酒肆中一片喧嚣繁闹,倒也当得起户盈罗绮四字。
鸡儿巷的坊市,买卖衣物、书画、珍玩、瓷器,既有商铺店肆,更多瓦棚地摊。
一位道士在摊贩间穿梭,见什么都好奇,却只问不买。道士在此间留连已有数日,不少摊贩都已识得。
道士身着一件破旧道袍,头上简单绾了个牛角髻,斜插一支木簪。除了背着一只如道袍一样陈旧的包袱,身无长物。
摊主们对这等淘宝捡便宜的主顾见的多了,若不是见他生就一副好相貌,又颇有几分出众气质,怕是早就要要赶人了。
“咦?”被一物吸引,道士在一个摊子前蹲了下来,随手抄起一支木棍,观瞧起来。木棍约两尺许,入手沉甸甸的,也不知是何木料。
“喂,喂,喂!道长莫不是不识字?”摊主的旱烟杆将摊前的木牌敲得邦邦响,木牌上书四个大字:【只看勿动】。
道士轻呵一声,不以为意,放下木棍,又在一堆旧物中翻翻拣拣。
见他不但不讲道理,反倒变本加厉,摊主自然光火,正欲让他滚蛋,道士却开口:
“这两样东西我要了,你开个价吧。”
岂料摊主余怒未消,张口就要二两银子,这个价码引来左邻纷纷侧目。这种杂货物事,一件能卖出十文已是包赚不赔的买卖,二两银子,也亏他说得出口。
众人欲看道士的笑话,他却掏出一锭银子扔在摊上,看那光景,足足有五两!留下惊喜交加的摊主,道士扬长而去。
“道长,您别走啊!来我这边看看,我这边物美价廉啊……”
出了鸡儿巷便是一排妓馆,楼上主廊站立的浓妆妓女,最是爱调戏道士这类精彩人物。往来鸡儿巷间,最令道士肉麻的便是接受众女检阅。
“道长莫走啊,上来和姐姐喝两杯,姐姐请客……咯咯咯……”
“满楼红袖招啊!”道士突来兴致,随手抓起一大把铜钱朝楼上撒去。不偏不倚,前排倚栏妓女正好人手一枚,竟无一枚旁落。再往下望去,只见道士已身影杳杳。
到了西大街的【遇仙正店】,道士进了雅间,要了几样小菜,一角羊羔酒,挥退小二。
摊开一掌,掌心赫然一枚玉块。玉块方方正正,形制古朴,只可惜缺失一角,还有些细小裂痕,显然是残旧之物。
最吸引道士的却是玉块上的一个八卦图案,似非雕琢,也非刻印,道士一见,便觉非寻常之物。
反复观摩,也不得要领。“对了,我何不用神识一查?”
突然,道士一脸惊喜:“想不到,这小小玉块,内里竟有乾坤,必是仙家之物!”
原来玉块中记录着一些文字,可惜损坏严重,只能看到寥寥数字:
八卦城……
另外还有一副女子画像,画中女子风姿绰约,宛如神仙,可惜只有背影。
八卦城是什么地方?没有听说过啊……这女子又是何人?
道士名叫李真,今年三十三岁,原本是秋木国人氏。因秋木国被五大国之一的蔡国所灭,李真便离了故国,四处漂泊。李真并不是普通道士,而是一位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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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花国被灭后,许多前朝遗民不愿做亡国百姓,纷纷举族迁徙。
萧文一家三口,一路漂泊,到了茶国的青石镇。此地四面皆是绵绵大山,地理偏僻,却远离刀兵。
萧文夫妇原本有些清淡闲雅的心思,见此地民风淳朴,环境优美,便置了几亩田地,过起耕读的生活。
虽远离人祸,却又遇上天灾。近几年,年年天旱。虽不至于颗粒无收,但不少人家已是青黄不接。
见如此光景,萧文不禁长吁短叹,愁眉不展。盘算着也学山民,进山猎些野物,贴补一二。
萧文夫妇育有一子,名唤萧错,今年只有八岁。此子天性聪慧,又活泼灵动,深得夫妇宠溺。
萧错在镇上私塾跟先生读了一年书,认了些字。后来不耐烦坐板凳,渐渐没了耐心。常常跑出去与镇上的孩子玩耍,又怕吃先生的板子,时时央求父母不要送他去读书。
萧文夫妇原本不指望他读取功名,只愿一家终老山林,便由了他整日玩耍。
这日,从远地来了位道士,过了青石桥,来到青石镇上。这道士,便是一路南下的李真。
到了镇上,李真见许多田地干裂,旱情严重。暗忖:“这一带高山峻岭,林木葱郁,怎会如此干旱?莫非有妖孽作祟?”
天已晌午,李真腹中饥饿,便想找人家讨些斋饭。见有一户高墙大院,似是殷实人家,便去敲门。
主家是一户朱姓人家,颇为好客。虽说这等时节,地主家也没余粮,但也不至于短了外乡人一口吃食。
朱家主命婢女取了些干粮稀粥,一碟牛肉。李真也不客气,狼吞虎咽,吃了个干净。
待他吃完,主家又邀至客厅叙茶。宾主相谈甚洽,李真见主家并不宽裕,如此热情款待,心下感激,提出要为小镇祈雨。
朱家主又惊又喜,说道:“不知道长竟有如此道行,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若能为镇上祈来甘霖,情愿奉上五两银子的程仪,聊表谢意。”
道士也不推辞,只道明日便可设坛祈雨。
朱家主大喜,连忙安排道士住下。晚上摆下酒席,请来众乡邻中的头面人物。又请道士沐浴更衣,只待明日作法。
到了明日,有不少乡民听到风声,都来瞧热闹。
道士让人结了草庐,设了癸字坛,焚香祷祝,又命人取来一只瓮,置于案上。
见有些小儿,道士道:“去抓些蜥蜴来。”
儿童中有胆大顽皮的,问道:“道长,需要多少?”
“十只便可。”
一群儿童一哄而散,都跑去找石头缝,草丛中寻觅蜥蜴。一会儿功夫,便抓来不少。
道士手上暗暗运了些真气,从儿童手中一一抓过蜥蜴,丢入瓮中。
及至从一男童手中接过蜥蜴时,一丝真气倏忽流出,竟然窜入男童胳膊。
道士心下震撼,面上不动声色,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童答道:“我叫萧错。道长,您真能唤来风雨?”
道士冲他笑笑,并不答话。
见已准备妥当,周围群众屏气凝神,观看道士做法。
此时烈日当空,一丝儿风都没有。那道士是否真能呼风唤雨,众人心里将信将疑。
道士先是取出一叠黄纸燃了,又是掐诀念咒,口中念念有词。
咒曰:“蜥蜴蜥蜴,兴云吐雾,致雨滂沱,放汝归去。”
等了一会儿,不见起风,更无一点儿雨的影子。
围观的乡民开始窃窃私语,已有人怀疑,这道士不过是招摇撞骗。
朱家主心下疑惑,昨日谈话,李道长虽年轻,但自有高人风范。何况,此事成与不成,立时可验,他何必欺骗于我?
正忐忑寻思间,忽听有人叫道:“起风了!起风了!”
果然,有微风吹来,渐渐大了起来,竟带着一股清凉之意。
再看空中,不知从哪里飘来一小朵乌云,遮住了日头,天色顿时黯淡起来。
终于,几滴雨水滴落,也不知先打在哪个头上。有人高声喊叫:“下雨啦!真的下雨啦!”
紧接着,雨点噼里啪啦砸落,越下越大。
乡民沸腾起来,也无人躲雨。有不少人在雨中跪拜,口称“仙长功德无量,造福一方。”
也有不少人激动而泣,高声欢呼,雨水和着泪水,淋了个痛快。
雨下了小半个时辰,才逐渐停了。那道士果如前言,把瓮中蜥蜴放出,任其自去。
不少人发现,道士衣袍,竟然依然干爽,好似方才的雨点,根本不曾落在他的身上。人群议论纷纷,均称颂仙长法力无边。
朱家主一脸喜色,又请仙长回家,约了乡邻,晚上大摆流水席,设宴庆祝。
席间,乡民纷纷举杯祝酒,一片歌功颂德之声。道士也颇豪爽,见酒就饮,却也不醉,众人暗暗称奇。
道士就在朱家住下,朱家主依前言,要赠他银两,却被道士婉言谢绝。
“我乃方外之人,要这些黄白之物,却是无用。”
朱家主见他坚持,只得作罢。只是心里又觉过意不去,便试探问他,可否在镇上定居下来,由小镇乡民奉养他衣食。
道士沉吟半晌,才道:“我观此地颇有灵气,不过我本求道之人,不惯久居凡尘俗世。他日欲去山中,寻觅是否有适合居住之处。”
朱家主寻思,他若住在附近山里,终究也会常来镇上,如此甚好。便说要帮道士在山上建一处道观,却又被他谢绝。
道士向他打听,镇上的萧姓人家。这镇上就那一户外乡来的萧姓,朱家主便告与道士。
不知他寻萧家之人何事,问他又不肯说。只说有些小事,要去萧家拜访。朱家主不好深问,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