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忘川彼岸花
铁诚跌进那寒冷刺骨的河水里,他胡乱扑腾着,心下焦急万分,不住呼唤唐诗的名字,突然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寒噤,便睁开了双眼。
他下意识地四下观望,只见还是置身在那个山顶的老庙中。任问仇就站在身边。却是他调息完毕,见铁诚兀立在那石壁前,望着那幅山水画呆呆出神,心下大奇,便走过来拍了一下铁诚的肩膀,居然将铁诚带回了现实中。
这里既是现实,那画中的天地究是一场虚幻了?
任问仇皱着眉头,问:“兄弟,你怎么了?”
铁诚看了看任问仇,脸上神色很是复杂,像是失望,像是寥落,又像是解脱。不管他此刻的心情怎样,他的神色间都流露出来一种意犹未尽的色彩。
铁诚吁了口气,摇摇头,一副沮丧的模样,懒散的说:“没什么。”旋即又抬眼望向石壁上的那幅山水画,目中神色瞬息万变,一会儿热切万分,一会儿寒冷若冰,一会儿激动,一会儿怅然,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宛似一个害了寒暑症的病人。
这时,东方明珠走了过来,看了看任问仇,眸中满是透着困惑的询问之色。任问仇苦笑着摇摇头,他自然也不知铁诚的内心在想着什么。
东方明珠转向铁诚,虽是蹙着秀眉,但声音柔和而温暖,任谁都能听得出的关切之情氤氲在语声里,铁诚听在耳中,不经意间便触动了他心底那最柔软的地方。
她说:“铁大哥,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刚才,我听见你念叨着唐姑娘的名字哩!”
铁诚回过神来,喟然一声长叹,喃喃道:“这终究不过是一场梦啊!”紧接着便笑了起来,笑意里满是苦涩与凄凉的味道。笑着笑着,他眼中便蓄满了泪水。
任问仇见了铁诚的神情举止,心下甚是不解,不知他从这幅画中看到了什么诡异的事情以致如此,便说:“兄弟,你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
铁诚无声的笑了笑,说:“任兄,我见到诗诗了!”
“什么?!”任问仇心神一震,很快便即释然,至少他感觉自己的确懂了,也笑了笑,“想是你太过思念唐诗姑娘了,见到画中的女子,自然便会想到了深爱之人。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何况你是触景生情,又怎能……”
“这不是梦!”铁诚截口道,脸色肃穆,“我真的见到了诗诗,还跟她……跟她说了好多话,那是在一座宫殿里,很气派的一个院落。对啦,叫做迷仙宫。”
闻听此言,任问仇不禁转头看向身旁的东方明珠,恰巧东方明珠也在此时转过脸来,四目一对,却是面面相觑。任问仇沉吟道:“你真的见到了唐诗姑娘?”
“对呀,千真万确。”铁诚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东方明珠抿着朱唇,点了点头,自语道:“怪不得我听他念着唐诗的名字呢,原来如此!”
任问仇“哦”了一声,皱眉道:“可你一直在这里呀,怎会见到唐诗姑娘呢!况且,唐诗姑娘已经去世数月,怎么可能与你……”
“诗诗没有死,她还活着!”铁诚嘴唇哆嗦着,显是内心激动不已,“她……就在那座迷仙宫里!”
任问仇闻言竟是心头一颤,面上已然色变,口唇微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措辞,眉峰紧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铁诚抬眼看着石壁上的那幅画,过了片刻,吁了口气,眼神忽然明亮起来,说道:“我知道了!”
任问仇不禁一怔,道:“什么?”
铁诚说:“任兄,我……我应该是灵魂出窍了。”
“灵魂出窍?”东方明珠居然花容失色,“铁大哥,别多想了,人哪里会有灵魂呀!”
“怎么没有?”铁诚很认真的样子,“既然有魔界,当然就会有冥界。你没听那玄衣人说过么,他们魔族要一统七界,天上地下,唯魔族称雄。既有七界,就会有冥世,就会有魂灵!”他所说的“玄衣人”便是那位神秘的灵力高手,那位幻作怪兽却被梦蝶的彩蝶摧毁的玄功高人。
看似女人外表柔弱,其实内心很强大。不过,女人天性胆小却是不争的事实。东方明珠并不想跟铁诚讨论魂灵的有无,但一时之间,却也无法辩驳。
蓦地,传来一个苍劲的声音:“这并非魂灵出窍!”
三人悚然一惊,循声望去。但见从那座神像后缓步走出了一个人,晨光中看得分明,却不是那庙祝是谁?
那庙祝单掌竖起,缓步走来,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意,未到近前,先呵呵笑了起来。
任问仇忙一拱手,道:“大师,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那庙祝饶有深意的看了看铁诚,又看了一眼石壁上的那幅画,说:“这幅画乃是仙界之物,唤作‘忘川仙曲’。画中的这条小河便是忘川,河边的花儿叫做彼岸花,画中的女子真的是位仙子。只要全神贯注,有缘人便可从这幅画中看到内心最想见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任问仇,微笑道:“你和这位姑娘也可以看到,因为你们都是有缘人。”说罢,又呵呵笑了起来。他脸上的笑意虽慈祥,但此刻发笑,却给人一种诡异难测的感觉。
任问仇虽没这种诡异的感觉,但想到仙界之物竟会带有冥世的标示,不免心下错愕,说:“大师,可晚辈怎么没有看到呢?”
那庙祝笑着说:“你看了吗?你凝神以对了吗?”
任问仇忽然不说话了,因为他还真是没有认真的看过这幅画,只是匆匆一瞥,便没太在意。虽是一瞥,心头也曾升起过异样的感觉。
任问仇虽然闭了口,但铁诚却有话说。他心头一动,紧走几步,深施了一礼,道:“大师,我真的见到了相爱之人,我相信那绝非一场虚幻!我……我想再见到诗诗,还有好多话要跟她说,我……我不会放弃的!大师乃前辈高人,定会有法子相助在下见到诗诗的,在下感恩戴德,没齿难忘,肯求大师成全!”
那庙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却不答话,只是宣了一声佛号,就此再无动静。
铁诚微一沉吟,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道:“拜求大师指点相助!”
那庙祝微微一笑,说:“你是怎么进入画中的?”
铁诚抬起头,思索片刻,说道:“我见了这幅画,目光便被画中的景物所迷,忽见画中开了一道小门,我脑中一片茫然,像是不由自主,便走了进去,见到了那座迷仙宫,从而便见到了……”
他似是忽然记起了什么难过的事,说到这里便停住了。其实,他已无需说下去,因为任谁都能听懂他要说些什么。
任问仇与东方明珠闻听此言,不由地一齐望向那幅画,却只看见画中的景物,哪里有什么小门,俱是一怔,眸中满是困惑。
铁诚稍稍一顿,又说了下去:“我再看这幅画时,却怎么也见不到那个小门了,这……我该怎么进去?大师……”
那庙祝笑了笑,忽然抬手一指,说道:“你看那是什么!”
铁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像是忽然吹过一阵微风,石壁上的那幅“忘川仙曲”缓缓升起来,后面的石壁上出现了一个小门。
说是小门,其实没有门,只是个洞口,一个狭窄的洞口,仅容一人通过。
目光透过这洞口,入眼是一条幽暗飘忽的甬道,两旁是光滑的石壁。这甬道也不甚长,看上去不过数丈之距,尽头一片光明。
铁诚望着甬道的尽头,眸中忽然发出了热切的光芒,爬起身,说了声“多谢大师!”便飞身跨进了那道小门。任问仇刚说得一声“兄弟留步!”,铁诚的人影已消失在甬道尽头的那片光明中。
任问仇摇头苦笑,爱能成魔能成疯。他叹了口气,转身一抱拳:“大师,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那庙祝一脸微笑,说:“好啊。”
任问仇转头看着东方明珠,眸中一片深情。
两人虽然相识不久,但彼此心里早就有了对方,早已彼此深爱。人类的感情就是如此,爱情就是如此奇妙,只有友谊才会因岁月的积累而深厚。
东方明珠见了任问仇的眼神,立时会意,唇角浅勾,嫣然一笑:“问仇哥哥,我们也走吧?”
任问仇微笑着点点头。于是,两人携手跨进了那道小门,迈步走向前方。
便在这时,那幅“忘川仙曲”无声的降落,遮住了石壁上的那道小门,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似乎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四下里一派沉寂!
那庙祝脸上还是带着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是这表情忽然有了些深意,看不懂的深意。
他吁了口气,自语道:“这世间……有情!”当他的目光落在石壁上的那幅画中时,忽然敛了笑意,眸中射出了一道光,一道热切的光。
便在这时,一条人影映上了石壁,阴暗了画中的忘川彼岸花。那庙祝脸色一变,倏然回身。